“添什么亂，一邊呆著去！”

    陸四很想抬腳把廣遠(yuǎn)踹進(jìn)城門洞，別人鬧騰給你叔添堵就算了，你個大侄子跟著起什么哄。

    歷來解決問題的辦法有兩個，一是解決問題，二是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沒人提問題，自然就沒問題。

    不過，陸四沒法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他這個淮軍“領(lǐng)袖”還不具備對內(nèi)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

    不客氣的說，上岡陸文宗一旦對自已人下手，除了極少數(shù)人，大部分淮軍將士能瞬間拋棄他。

    眾人是為了活下去跟著陸文宗拼命，將陸文宗當(dāng)成能夠拯救他們的英雄追隨，這種追隨是完全被迫且又心甘情愿。在陸文宗的影響下，他們已經(jīng)向軍隊轉(zhuǎn)變，但這個轉(zhuǎn)變需要過程。

    在此之前，陸文宗這個英雄更像是大家的領(lǐng)頭人，是信得過的頭，如果這個頭突然對自已人狠起來，以他自已的方式約束眾人看起來并不過份的行為，那他就什么都不是。

    河工起事，不是陸文宗一個頭，還有很多頭。

    用淮揚(yáng)人的話講，外面的隊伍還有好多伙，這伙不拿人當(dāng)自已人，那就去別的伙。

    是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先前陸四為什么要說淮軍是大家伙的淮軍，不是他陸文宗的淮軍，就因?yàn)殛懰那宄F(xiàn)在的局面。

    志向也好，野心也好，統(tǒng)統(tǒng)都得深埋在心中。

    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的情況下，沒有信仰加成的情況下，陸四要做的就是遵行農(nóng)民造反的特色，把大家伙攏住，哪怕是要做一些在他看來很不道德的事。

    造反就是造反，造反絕不是革命！

    ......

    宋老瓜的要求看起來是偶然性，于淮軍這個草創(chuàng)的造反集團(tuán)而言，又是個必然性的問題。

    歷朝歷代，每一個農(nóng)民起義的領(lǐng)袖都遇到過這個問題。

    所以，陸四只能解決問題，而不是愚蠢的想要通過個人權(quán)威去否定，去鎮(zhèn)壓。

    創(chuàng)業(yè)早期，強(qiáng)如李自成也是弟兄們大碗渴酒，大塊吃rou，席地議事；強(qiáng)如洪秀全，也是東南西北加個天。

    他陸四現(xiàn)在，連個闖將都不如呢。

    怎么讓大伙愿意跟你干下去，活下去，才是他上岡陸文宗真正需要做的事，而不是糾纏于所謂的道德與否。

    誠如廣遠(yuǎn)這個侄子，腦海中也沒有陸四這個叔叔以為的“革命”念頭。他的想法很單純——別人要女人，我也要。

    事既出了，便解決就是，有什么好糾結(jié)呢？

    如何解決能讓事件的影響降到最低，陸四有那么幾條想法，大致無非花錢解決，反正漕院的官廳里有的是銀子。

    不過心里還是有那么點(diǎn)“疙瘩”，所以，他不允許廣遠(yuǎn)也有這種念頭。

    可廣遠(yuǎn)這個侄子卻“起義”了。

    “老爺，我也不小了，他們能要，我為什么不能要！...再說長這么大，我都不曉得女人...女人那個長啥樣呢...你曉得么？你就不想...”

    鼓足勇氣造了老叔反的廣遠(yuǎn)在嘟囔后本能的往后退了兩步，并且做好撒腿就跑的準(zhǔn)備。

    小王八羔子！

    陸四胸中怒火是騰騰燃燒！

    不是痛恨事業(yè)剛剛起步，侄子就有要女人享樂的念頭，而是侄子的那句“你曉得么”讓他覺得自已受到了極大的輕視。

    我怎么不曉得！

    我看過的比你吃過的鹽都多！

    已經(jīng)準(zhǔn)備抬腳的陸四突然生生剎住了腳，繼而有些可憐的望著廣遠(yuǎn)。

    時代的悲劇。

    我是曉得，可這孩子不曉得啊。

    陸四有點(diǎn)同情侄子，這個時代不是他那個信息爆炸得讓人發(fā)狂的時代，自小在農(nóng)村這個封閉環(huán)境長大，又十分老實(shí)的廣遠(yuǎn)從哪里曉得女人究竟是個啥樣？

    小時候的過家家？

    這孩子怕是連個春春畫都沒見過...

    陸四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這是長輩特有的眼神。

    “老爺，你別打我，我就是想大家伙要是有了媳婦，不就是能鐵了心跟你干么？”

    廣遠(yuǎn)試圖用某種道理為自已的某種欲望解釋。

    侄子的這句話提醒了老叔。

    淮軍，不就是建立在“渴望”之上嗎!

    活下去，是渴望；

    想要女人，同樣是渴望；

    將來，淮軍還會要錢，要田，要榮華，要富貴...

    有了渴望，淮軍上下才會有動力。

    如果沒了動力，淮軍還能保持現(xiàn)在這股拼命勁頭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恍然大悟的陸四暗自嘲笑他竟然糾纏于道德與否，這實(shí)在是個荒唐的事。

    他要做的就是滿足淮軍上下的所有需求，將他們的渴望一步步變成真實(shí)，讓淮軍無論遇到什么事首先想到的是陸文宗這個名字，如此才能讓淮軍真正姓陸，而非他先前所言的“淮軍是大伙的”。

    “過兩天，老爺給你找個好媳婦?！?/br>
    徹底想明白了的陸四拍了拍有點(diǎn)害怕自已的侄子，都21歲的大小伙了，找個媳婦有什么打緊的。

    合情合理。

    ...........

    駐守在新城的風(fēng)字營收到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陸文宗宣布凡是在清江埔跟他拼過命的全部升任哨官。

    另一個好消息是陸文宗說了，淮軍中只要沒娶過媳婦的年輕人都可以到營官那里報名，陸文宗將為他們在淮安城聘娶媳婦。

    另外，據(jù)可靠消息說，陸文宗決定等城外的淮軍全部入城后，淮軍要建立一支老營。

    這支老營專門安置淮軍將士們的家眷。

    這個消息同樣也傳到了秦字營和海字營，和風(fēng)、林二營的轟動相比，秦、海二營并沒有掀起討論的熱潮。

    漕運(yùn)衙門里，程霖氣憤不平的告著秦五的狀，原因是秦字營竟將他們目前控制的新城東南區(qū)域完全當(dāng)成了自已的地盤，不讓其余各營進(jìn)入。

    “郭老四那邊還罷了，秦五實(shí)在太過份了，陸兄弟讓他將俘虜交出來，這家伙不但不交，還把原本應(yīng)該上交的一批武器也給截留了，另外他還派人占了常平倉！...這什么意思？剛打下淮安城就想和咱們分家了!”

    程霖越想越氣，可趴在桌上看漕運(yùn)衙門掛的那付淮揚(yáng)地圖的陸四卻好像沒聽到他的牢sao，只拿了根小木條在地圖上劃來劃去。

    最后，陸四將小木條朝地圖上一扔，說了一句：“我們最多只有五天時間，五天后我們就要離開淮安?！?/br>
    “離開淮安？”

    程霖一驚：“去哪？”

    “揚(yáng)州。”

    陸四右手食指輕叩桌面。

    “淮安不要了！”程霖有些難以置信。

    “程營官，不是不要淮安，是淮安眼下要不得，”

    孫武進(jìn)“嘿嘿”一聲，“陸爺看得比誰都明白，過幾天誰留在淮安誰就得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