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xué)霸王。

    道理是正確的，誠如當(dāng)年阿濟格猛追李自成，如果不是淮揚陸文宗橫空出世，如今這中國的大半江山便都姓了愛新覺羅，哪還有什么大順。

    陸四前世印象中張獻忠被西軍突襲而死后，西軍主力同精銳兵馬都在，然而張獻忠之死確讓西營諸將全部亂了陣腳，不擊自散，各奔一方逃跑，從而讓清軍毫不費力的便攻占川中。西軍余部在孫可望發(fā)動兵變奪取領(lǐng)導(dǎo)權(quán)后帶入云貴，經(jīng)營幾年之后方才重新成為抗清主力。

    所以王自奇的說法極有可能是對的，由于張獻忠的死太過突然，武功那邊的西軍將領(lǐng)此時多半都失去了斗志和信心，并極有可能因為張獻忠死后的西軍領(lǐng)導(dǎo)權(quán)出現(xiàn)真空發(fā)生內(nèi)訌，從而進一步加速西軍的自潰。若能一舉消滅武功一帶的西營步軍主力，對徹底擊敗西營將起決定作用。

    然而隨陸四突襲馬嵬驛的順軍將士也都快到崩潰邊緣，即便能夠使用繳獲的西營戰(zhàn)馬向西追擊，士兵的體力也斷難支撐。

    思來想去，陸四決定召集諸將，將繼續(xù)突擊武功的念頭與諸將一說，諸將立時個個請戰(zhàn)，都說要棍打落水狗，絕不能讓西軍得到喘息之機。

    陸四最終決定由辛思忠?guī)ьI(lǐng)1000名將士疾奔武功，而這1000將士除500羽林軍外，其余都從各將的旗牌親兵挑選，原因自是這些士兵相對而言比其他人要更精銳一些。又命其余諸將抓緊時間休整部下，天亮之后由他親自帶領(lǐng)出發(fā)。

    諸將轟然應(yīng)命，退下各自準備，陸四讓王自奇隨辛思忠一起出發(fā)，爭取能夠勸降一些西軍將領(lǐng)，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王自奇自是欣然領(lǐng)命，待出去時，陸四忽想起一事，問他道：“張獻忠生前可曾說過誰做他的繼承人？”

    王自奇道當(dāng)初北上抗清時，張獻忠認為自己可能會犧牲，所以命李定國斬殺了其幼子，并召開過一次高級將領(lǐng)會議，會上張說如果他死了，諸將須以孫可望為首。

    “前番又令可望開東府，顯是要立可望為太子，不過汪兆齡與孫可望關(guān)系不好，故罪將以為汪兆齡多半不會遵從西王生前意思，或許會蠱惑楊皇后另立他人?！蓖踝云娌聹y道。

    陸四點了點頭，張獻忠殺子這件事被后世認為是其精神病、殘暴的表現(xiàn)，但從西營實際情況來看，卻是避免西營將來內(nèi)亂的一招好棋。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張獻忠將幼子除去，才避免了西軍在其死亡后陷入更大的危機。

    張獻忠殺子于其父親身份顯然不合格，但于一個抗擊異族侵略的統(tǒng)帥而言，卻是對得起這個國家和追隨他的將士了。

    陸四沒問王自奇張獻忠生前是否有過聯(lián)明抗清的打算，因為大順沒有亡，所以張獻忠根本不可能有這個念頭。

    想了想，陸四對王自奇道：“那便不能捉了這位汪丞相，你若與辛將軍撞見此人，不要拿他，其他人則不必如此，劉文秀、馬元利、竇名望、王尚禮等人若能生擒最好，不能生擒則一定要擊殺。”

    為什么有這個交待，自是陸四考慮西軍余部問題。

    印象中張獻忠死后，孫可望同李定國他們幾個發(fā)動兵變處死了張獻忠的皇后同汪兆齡這個大西左丞相，才正式接管了西軍余部。如果張獻忠沒有處死自己的幼子，顯然這個大西太子一定會被年壯的義兄們除掉。

    從這件事看來，汪兆齡這個左丞相以及那位大西皇后肯定是不支持孫可望當(dāng)“接班人”的，既然如此，陸四當(dāng)然要做個順?biāo)浦?。要不然辛思忠他們稀里糊涂把汪丞相給殺了，倒是便宜孫可望了。

    放汪兆齡去固原同那位楊皇后會合，短期內(nèi)應(yīng)當(dāng)能起到牽制孫可望、李定國的作用。

    王自奇自是明白大順監(jiān)國用意，當(dāng)下稱是。

    一千名精兵很快調(diào)齊，雖然一個個都是疲倦不堪，但在聽到他們將疾襲西軍主力后，卻是個個精神抖擻。

    大順重軍功，誠如監(jiān)國當(dāng)年在淮安城下所言，王侯將相皆要拿命去搏。

    你不搏命，怎指望將來富貴。

    如今西軍的首領(lǐng)張獻忠都叫大順打死了，余下那些人又怎可能有多大的斗志，故而此軍功不取白不取。

    不少沒能參加此次行動的將領(lǐng)同士兵聞訊之后，都是遺憾不能再搏新功。

    辛思忠待士兵全了之后也不廢話，直接命人打出火把往武功方向奔去。天色很黑，雖有火把，但馬速一旦快起，火把也多是息滅。天上也是烏云沒有月光，千余精銳疾行困難可想而知。

    好在辛思忠是大順有名的騎將，“虎焰班”的綽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當(dāng)年在西北青海、西寧之時曾多次組織騎兵夜襲明軍及當(dāng)?shù)赝了?，因而在其指揮之下順軍行進雖有困難，但除了兩名士兵因為沒看清道路失蹄摔落，其余人都安全通過。

    此時的武功城中，一場內(nèi)亂卻在發(fā)生。

    投降順軍的王自奇說對了，逃到武功的大西左丞相汪兆齡同撫南將軍劉文秀、皇城都指揮使竇名望、中軍都督王尚禮等人因是否堅守武功城發(fā)生爭執(zhí)。

    汪兆齡欲放棄武功甚至是鳳翔城，將步軍主力全部撤回固原，然后檄傳由榆林、延安方向攻擊順軍的孫可望、李定國撤回，然后改變張獻忠生前“擊順”政策，西軍重新入川“攻明”。

    這樣既可以修復(fù)同順軍的關(guān)系，也可以通過重新入川掠取云貴二省，從而使得大西能在西南有一處根據(jù)之地。

    劉文秀不同意汪兆齡的全盤撤退方案，因為那樣大西就要放棄已經(jīng)占領(lǐng)的西北地區(qū)，并且還不能為父皇報仇。他意堅守武功，實在不行就退守鳳翔。

    “萬歲雖然不在了，但東府、西府還在，我大西依舊有數(shù)十萬兵馬，豈能一昧懼順，不報萬歲大仇！”

    劉文秀的意見得到了與他關(guān)系不錯的左軍都督馬元利的支持，只是皇城都指揮使竇名望卻叫皇帝戰(zhàn)死，三萬精銳騎兵覆沒的消息嚇到，竟然支持汪丞相的大撤退方案。

    就在左丞相同撫南將軍爭執(zhí)之時，中軍都督王尚禮提出一個中間方案，就是大軍在武功暫時先守幾日，然后派人快馬將馬嵬驛之?dāng)〉南鞯綎|府那邊，由東府決定西軍今后走向。

    汪兆齡立即反對，道：“萬歲雖不在，皇后娘娘尚在，我等當(dāng)下應(yīng)當(dāng)速奉皇后娘娘主持國政，怎可由東府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