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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死后宿敵給我燒了十年香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待沈今鸞再看之時(shí),那道縫已不見了,棺材又嚴(yán)絲合縫地合攏了。

    她揉了揉眼,只道自己是看錯(cuò)了。

    “吉時(shí)到——”

    “起轎!——起棺!——”

    滿面紅光的喜婆扭著身子,將紙人從太師椅上扶了起來,粗魯?shù)亟o她套上喜帕,送入喜轎之中。

    “敬山道人?敬山道人?”沈今鸞無可奈何,連聲喚道。

    趙羨起初不敢應(yīng)答,心虛不已,后來實(shí)在于心不忍,心中有虧,只得應(yīng)了她一聲:

    “這、這是將軍的意思……我就一條命,我也沒辦法啊……”

    這一日來,他夾在一人一鬼中間,無論站哪邊都覺得項(xiàng)上人頭危矣。

    沈今鸞除他以外再無人可以求助。既然這道士敬酒不吃吃罰酒,她只能端起威儀來,盯著他,鄭重地道:

    “我乃大魏皇后,你今次若不救我,我必要將你千刀萬剮。”

    趙羨一聽,撩了撩道袍就差跪下來,道:

    “你你你,你不過一孤魂野鬼,我雖對不住你,也給你立了牌位贖罪了。這人可不興說,說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熟悉的嗩吶聲又吹響起來,紙糊的喜轎搖擺不定,紙人在轎內(nèi)身不由己地晃動,如同在絕望的浪潮中翻涌逐流,找不到出路,只能被淹沒。

    “鬼相公娶了新娘就安生了,我們就能活命了!”

    喜轎外傳來薊縣眾人的歡呼聲,好似獻(xiàn)祭了她的魂魄,就能換來一世平安。

    “慢著?!?/br>
    喜轎將要被抬出大門之時(shí),一道頎長的身影步入院中,一眾手執(zhí)火杖的鐵甲軍士跟在身后,大片熊熊的明光照亮了四野暗處。

    “顧將軍?”人群中有人認(rèn)出了來人。

    沈今鸞心神一震,掀起眼皮,隔著珠簾看到顧昔潮帶著那一幫親兵堵在了院墻門口。

    “顧將軍,吉時(shí)已到,喜喪開場,我們將新嫁娘送出城去,嫁給鬼相公去!”

    顧昔潮一振袖,仗刀而立,冰冷眸光掃過在場所有人,淡淡道:

    “我是說,要再辦一場陰婚,但我何時(shí)說過,新郎是鬼相公?”

    薊縣民眾們瞪大了眼,四處相望,道:

    “那新郎是誰?”

    在神色各異的目光中,顧昔潮掠過一重又一重的人潮,直直走向那一座大紅喜轎的紙人。

    山風(fēng)瀟瀟,火光幢幢,照亮了他一身赤紅長袍,與紙人身上的嫁衣遙遙相映,珠聯(lián)璧合。

    在場所有人頓時(shí)大驚失色。

    他、他他他竟是要自己做新郎!

    第05章 拜堂

    暮色低低壓下來,擠盡了最后一抹日頭,墮入巷尾檐邊。小小的邊陲薊縣正要沉入將夜的昏暗之中。

    風(fēng)雪沉寂,一切人語聲戛然而止。趙氏祖宅一時(shí)靜得落針可聞。

    梁上昨夜的白燈籠已經(jīng)撤去,換上了鮮艷的大紅燈籠,在寒風(fēng)中窸窸窣窣打著旋,燈籠的紙皮上,一個(gè)碩大的“囍”字格外刺目。

    同一批披紅戴綠的喜婆、儐相、抬棺人站成一排,立在院中,像是被什么人脅迫來的,同樣瑟瑟發(fā)抖,面色發(fā)白,如同白日活見了鬼。

    沈今鸞在喜轎中一動不動,茫然環(huán)顧。

    足有半晌,她的目光還一直停留在那個(gè)身著喜服的男人身上。

    只因,這一身明艷的朱紅,莫名喚起了她對他些許遙遠(yuǎn)的記憶。

    說起來,顧昔潮這個(gè)人,出身京都名門,錦繡堆里養(yǎng)出來的富貴公子,五陵少年,錦帽貂裘,全無雜色,華貴無雙。

    更不必說后來一戰(zhàn)成名,是京都最是風(fēng)頭無量的少年將軍,最后成了一身朱紫大緞的天子近臣,極盛之時(shí)權(quán)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無論是少時(shí)意氣風(fēng)發(fā)的顧家九郎,還是那個(gè)與她朝堂斗法的顧大將軍,都似乎與眼前之人截然不同了。

    自從在北疆見到顧昔潮,他身上一直是一襲毫無紋飾的玄青勁袍,衣角已泛起了灰白的毛邊。大氅上的裘毛也稀疏不勻,色澤雜亂,不知已穿了多少年,歷經(jīng)北疆多少風(fēng)霜雨雪。

    尤其,他整個(gè)人凝著一股無名的壓抑和嚴(yán)肅,陰沉沉的,像是被云翳久久籠罩。

    怪不得,當(dāng)時(shí)京中盛傳,顧昔潮早已死在了北疆。

    而親手用毒計(jì)將他送走的沈今鸞,夜深人靜之時(shí),一遍遍凝視他留下的朱紫朝服,心頭恨意難消,只道他就這樣死在北疆,真是便宜了他。

    今夜,顧昔潮卻褪去了沉悶而破舊的玄袍。一身赤紅喜服反倒襯得他的眉宇更為冷厲,卸甲后的身姿高瘦清俊,猶帶霜雪,如同一道寒芒在幽夜中照盡無邊黑暗。

    哪怕隔著一頭喜帕,只可見一道側(cè)影,她都能在重重人影中認(rèn)出他來——正如昔年金鑾殿上,她遙望泱泱群臣,總能一眼看見他的身影。

    此刻,那道身影正向她走來,每近一步,他身上的赤紅便越是濃烈一分,漸漸與記憶中重合。

    本來,喜轎里的沈今鸞亦如當(dāng)年那般端莊雍容。

    直到顧昔潮在喜轎立定,她才從巨大的懵怔中回過神來,素來從容的神態(tài)難得流露出一絲慌亂。

    他竟是要找她這個(gè)紙人拜堂成親!

    無論生前死后,沈今鸞這輩子都沒這么害怕過。

    “你、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人群里的薊縣族老們同樣地震驚萬分,慌忙站了出來,重重敲了敲拐杖,指著顧昔潮怒罵:

    “顧將軍,這是鬼相公的人!你竟敢動鬼相公的人,此是逆天而行??!……”

    “我偏要逆天而行?!?/br>
    面對千夫所指,顧昔潮冷峻肅殺的面上微微一動,竟是笑了一聲:

    “你們不是說,顧某前日壞了鬼相公的婚事,會遭報(bào)應(yīng),可這一日來,顧某安然無恙,毫發(fā)未損?!?/br>
    “那我便好奇一回,若我直接強(qiáng)娶,那位鬼相公,該拿我如何?”

    語調(diào)輕淺,尾音低啞,揚(yáng)起的唇角猶似挑釁。

    顧昔潮不過寥寥數(shù)語,沈今鸞已將他這一場戲徹底看破。

    顧家九郎自小師承京中大儒,子不語怪力亂神,他當(dāng)初就從來不信什么鬼神之說。今日親自辦一場大逆不道的陰婚,是要借此在光天化日之下,引出那一位害人不淺的鬼相公。

    可她唯獨(dú)不明白的是,顧昔潮老謀深算,心思縝密,又一向做戲做足全套。

    而她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紙嫁衣是一層層剪紙拼湊而成,裙裾不平整地耷拉著,顏色沒涂勻,留了幾寸詭白。更不必說背后曾被火星子燒禿了幾個(gè)窟窿,是用黃符紙補(bǔ)全的。

    趙羨那里這么多全新的紙人,他為何偏偏要拿她這個(gè)破爛寒磣的做新娘?

    沈今鸞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勉強(qiáng)說得通的緣由,是因?yàn)樗@個(gè)紙人昨夜藏在那一塊刻著大魏皇后名諱八字的靈位后面,他便要伺機(jī)報(bào)復(fù)。

    定是如此了。果然,和她稍有關(guān)系的東西,顧昔潮都想迫害一遍,恨不能全部毀掉。

    沈今鸞氣得心頭一陣發(fā)涼,恨不能真有鬼相公這種厲鬼出現(xiàn),當(dāng)下就將顧昔潮大卸八塊,碾作齏粉才好。

    薊縣那群宗族長老們同樣十分不甘,又大聲恫嚇?biāo)溃?/br>
    “鬼相公,定會來找你索命的!你、你難道就不怕嗎?……”

    “怕?”顧昔潮覆手在背,眉峰一挑,端的是豐神冷俊,容止輕狂,“我怕是求之不得?!?/br>
    “縱使這世上真有鬼魂,顧某倒想看看,生前尚不能耐我何之人,死后化鬼,又將如何報(bào)復(fù)于我?”

    這一句,紙人里的沈今鸞聽得腦袋轟然一炸。她忍不住覺得,顧昔潮這話似乎是意有所指。

    說的就是她沈今鸞。

    生前,她沒能徹底置他于死地,死后,她被困這破爛紙人里,還要被迫和他這死敵拜堂。

    天穹混沌,大片的游云被暮色撕裂,如同虛幻泡影。最后一縷日頭漸漸沉下,凜冬遠(yuǎn)山的陰影全然遮蔽了日光,蒼茫暗夜已至。

    “吉時(shí)已到,拜堂!”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呆立不動的喜婆被這一聲喝嚇得回魂,連滾帶爬奔向喜轎。紙人里的沈今鸞面色鐵青,被喜婆扶著,迎出了轎子,只覺這身紙皮有千斤巨石般的重。

    還沒走出幾步,紙人便被一只黑紅相間的袍袖輕輕攬了過去。

    周遭無數(shù)道驚愕的視線之中,顧昔潮徑直掠過了癱倒在地的喜婆,親自領(lǐng)著她,一步一步走入正堂。

    正堂的供案之上,整整齊齊燃著兒臂粗的血色喜燭,燭火無風(fēng)搖動,如在震怒,如在調(diào)笑。

    儐相臉色慘白,開始唱腔,尾音止不住地顫:

    “一拜天地——”

    寒鴉驚飛四散,黑壓壓的層云籠罩灰霾天色。

    天地見證,她和顧昔潮一世為仇,她人都死了,他竟還不放過她的魂魄,要拉她拜這鬼堂。

    沈今鸞被男人覆在她頸后的力道壓著,雖然輕柔萬分,但是不可抗拒,只得不情不愿地朝天點(diǎn)下了頭。

    “二拜高堂——”

    正堂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對年紀(jì)稍大的紙人,衣著華貴,體態(tài)臃腫,一雙血盆大口咧開來,笑得仿佛要吞噬掉面前的新人。

    萬象詭異,危機(jī)四伏,仇敵在側(cè),沈今鸞卻是心頭一動,神思恍惚了一下。

    她莫名想到,她和顧昔潮都是幼年失恃,少年失怙,都已在這世上沒了雙親。她初入京都之時(shí),曾與自小沒了娘親的他短暫交好,正是因?yàn)檫@一種同病相憐。

    那幾年,二人也曾形影不離,無話不說。

    可后來,如何就成了仇深似海的宿敵了?

    到此刻,又怎么成了一對陰婚的新人了?

    高堂之上,還有家族。沈氏和顧氏之仇,不共戴天。

    面對高堂,猶如面對列祖列宗,沈今鸞身軀一拜下去,無限愧意涌上來,只覺肩背如有一座山似的沉重難耐,壓得她寸步難行,只得低下頭去。

    荒唐至極!可更荒唐的還在后面。

    “夫妻交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