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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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十五年,沈今鸞頭一回如少時喚他。 她面上的神情難以言喻,是從未見過的驚異,倉皇,還有頹然。 十年前荊棘叢生的毒計,眾叛親離的驅(qū)逐,十年間北疆萬里的風(fēng)霜,將軍鬢邊的白發(fā)……在這一刻悄然灰飛煙滅。 大片落雪無措地漫天紛飛,她凝望大雪里的他,顫聲相問: “這把金刀,為何會在他手里?” 第39章 燒衣 顧家祖上御賜的金刀, 既是顧昔潮生母留給他的唯一念想,他少時最為心愛之物,也是她設(shè)計陷害, 使得他半生孤苦飄零的源頭。 那夜在荊棘從中,金刀被她施計從顧昔潮手中拿走,誣陷他以金刀通敵,從此他被迫遠走京都, 放逐北疆。 金刀最后的下落, 不該是藏在深宮之中, 怎么可能今日會出現(xiàn)在這個羌人手里? 御賜給顧家的金刀歷來只有一把,為何會有兩把金刀, 哪一把是假的? 沈今鸞已有了猜測,死死盯著邑都手里的金刀,心頭如同雷聲轟鳴。 仿佛一座堅石筑造多年的堡壘, 在這一刻盡數(shù)傾塌, 碾作齏粉。 顧昔潮不露聲色,俯身一下抽走了邑都手里的金刀,放入鞘中收了起來, 打開了房門, 將人交給了駱雄。 金刀突然被顧昔潮奪去, 邑都雙手一空, 已被撲上來的守衛(wèi)扣押。 “好。金刀你拿去。從今日起, 你我不再是兄弟。這十年,算我瞎了眼,幫你找了十年尸骨……” 男人披上氅衣, 大步往前,步入門外大雪之中, 步履不停,頭也不回。 沈今鸞耳邊猶有余響,震耳欲聾。 “顧昔潮,你給我站?。 ?/br> 情勢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回,是她疾步飄過去,跟在始終沉默的顧昔潮身后。 “我再問你一遍,你的金刀緣何在羌人手中?” 沈今鸞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 “都出去?!?/br> 顧昔潮停下了步伐,突然低喝一聲,屏退了滿院的親衛(wèi)。 紛雜的院中又陷入了完全的沉寂。 顧昔潮立在紛揚的大雪中,身姿清寒,他偏過身,眸光掃向她,銳如鋒刃,竟是在冷笑: “我敢說,娘娘敢聽嗎?” 沈今鸞愣在了原地。 顧昔潮掉頭就走。沈今鸞緊跟上,單薄的魂魄攔在他身前,空洞的雙目被雪光映著,隱隱發(fā)亮: “你肯說,我便聽。” 顧昔潮腳步頓住。良久,他撩起氅衣,從懷中再度取出了金刀出鞘,擲在了她面前。 濺起的積雪數(shù)丈,劃過她透明的衣擺。 “娘娘說我在承平一年,便勾結(jié)了羌人,此言不虛。因為,當年我受命在北疆巡查之時,無詔擅自進入了羌人的領(lǐng)地,更私自與邑都換了刀?!?/br> “自此,金刀就一直在他手里。” 沈今鸞咬起了牙,十指握拳,追問道: “所以,宮里的那把金刀,是假的。因為你早已將金刀給了這個羌人?” “不錯?!?/br> “所以,元泓早就發(fā)現(xiàn)了御賜的金刀為假,認定你不可能與南燕有染。” “不錯?!?/br> 時隔十年,她終于一字一句地聽到他肯定的回應(yīng)。直到這最后一問,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地道: “所以,元泓明知道你從未私通南燕,不可能將你貶來北疆,是……” “是你自己要來的?!?/br> 這一回,顧昔潮沒應(yīng),只是默認。 過往的滔天巨浪朝著沈今鸞迎頭打來,漸漸將她淹沒,饒是鬼魂,她差點跌倒一側(cè)。 一支飛了十年的利箭射中她的眉心,四分五裂。 而今看來,當初苦心孤詣,所有針對顧昔潮的謀算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落了空。 她從未想過,她的手下敗將顧昔潮竟然是自請調(diào)任。位高權(quán)重的大將軍,拋棄了京都的所有,只身奔赴北疆。 顧家九郎,天子近臣,大魏戰(zhàn)神,這樣的一個人,若不是她陷害,究竟是因何要孤身離開繁華地,奔赴這一場死局,困守在萬年孤寂的北疆。 她匿在袖口的手微微顫抖,還是忍不住要去觸碰那一處驚心動魄的關(guān)竅: “你,究竟為何離開京都,來到北疆?” 他別開目光,不去看她,依舊輕描淡寫地道: “成王敗寇,愿賭服輸。我既輸給了娘娘,自愿離開京都,不成全了娘娘所愿?” 沈今鸞凝了凝神,克制心浪潮涌,冷靜地道: “你來到北疆,把金刀給了邑都,和他換了刀做了兄弟,是做請羌人做一件事?!?/br> 邑都曾說過,第一次見到顧昔潮,便是他擅闖羌人為防范外人布下的箭陣。他九死一生,破了部落的箭陣,渾身是血地來到羌王阿密當面前,請羌人相助。 能讓顧昔潮將最心愛的金刀相贈羌人,甚至讓他不惜性命的,是哪一件事? 更大的錯愕擒住了她,沈今鸞垂著頭死死盯著面前的金刀,看得久了,眼神酸脹,那刻骨銘心的金色便模糊成了一片。 深夜散開來的雪風(fēng)里,她抬頭望著他,艱澀而又肯定地道: “你是在找尸骨。你大哥的尸骨,還有……我父兄的尸骨。” 這一句,似乎觸及了他和她心底最深最沉最不可語人的奧秘。 那奧秘像是一座不見底的深淵,光是看它一眼,便足以將人溺斃在深淵里的黑暗之中。 顧昔潮沒有否認,只在一步之外靜靜地凝望著她,沉重的肩頭似是被風(fēng)吹動,微微松了些許。 他眉間輕蹙,垂下的眼眸像是春日里深深的湖水,不見波瀾,卻有暗涌紛紛: “我說過,我始終堅信北疆軍忠誠不二,也從不認為我大哥會背叛北疆軍。我,只想找到真相?!?/br> 沈今鸞渾身發(fā)抖,縹緲的魂魄像是在水中沉浮,酸楚和感佩交織成的復(fù)雜情緒,似要將她溺死。 邑都說過的話,朝中的傳聞,一片一片不經(jīng)意的細節(jié),拼湊起了顧昔潮遠赴北疆的后半生。 十年北疆并無戰(zhàn)亂,而她親眼所見他滿身是傷,只因一次一次不顧惜性命,闖進羌人部落,甚至潛入云州,只為找到一個遙不可及的可能。 這天地間,竟然有一個人,和她一樣,半生都在為那件舊事耗盡心力,寧肯背負莫須有的惡名,只為葬一片忠骨,尋一個真相。 于是,她在這尸山血海的天地間,千秋萬載的青史里,不再是孤身一人。 叛將和妖后,故友和仇敵,一人和一鬼,身份、立場,全然相對,卻為同一件事,窮盡了所有可能。 沈今鸞呆立原地,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一遍一遍地搖著頭,喃喃道: “不可能……元泓怎會許你如此任意妄為?……” 元泓登基以來,對當年北疆慘敗一事諱莫如深,根本不允任何人提及,連她私下找尋父兄尸骨都險阻重重,他又如何會任由顧昔潮好好的大將軍不做,一意孤行去北疆找一個虛無縹緲的真相。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睜大了雙眼,望著沉默的顧昔潮,心神激蕩。 先帝殯天前念念不忘的,元泓這一世勵精圖治窮盡心力想要達成的…… “陛下不知我是為了那樁舊案,”顧昔潮開口,說出了她不敢出口的答案,“我來北疆,是為了云州?!?/br> “離開京都前,我已向陛下立下生死狀,我欲為大魏奪回云州?!?/br> 云州,唯有云州,是大魏人深埋在體膚之下的傷痛,只要挑開結(jié)痂的潰癰,還能看到肆意橫流的膿血。 這同樣戳中了沈今鸞的痛處。當年她的父兄就是戰(zhàn)敗慘死在云州,云州為敵軍所奪,她幼時在云州的玩伴不知是否存活,還是已被北狄人奴役得沒有人樣。 云州,早已成了大魏人的爛瘡,不可觸碰,一觸便是非死即傷。 十年巨變,物是人非,眼前這個男人,十年來竟然還在妄想根治這一塊爛瘡。 不知是天真的堅定,還是愚蠢的執(zhí)念。 她也同樣被刺痛了。 自北疆再逢,顧昔潮的頹敗與沉郁,他的堅守與固執(zhí),早已是她所看不透的了。 “愚不可及!顧大將軍還以為自己是昔日戰(zhàn)神么?自從云州落入敵手,北狄重兵把守。光是去到云州便已難若登天,你,憑什么奪回云州?” 沈今鸞定下神,冷冷地斥道。 顧昔潮神色平淡,一綹白發(fā)在夜風(fēng)中飄動: “事在人為??v使十年不成,二十年無果,三十年或許終有一絲轉(zhuǎn)機。只要我還活著一日,我便等。人生百年,我等得起?!?/br> “有生之年,積毀銷骨,千載罵名,萬罪加身,在我一人。” 眼前男人的白發(fā)模糊起來,舊氅衣也在視線里變得斑駁,好像又成了當年意氣風(fēng)發(fā),豪氣萬丈的顧家九郎。 昔年錦衣公子,困守北疆十年,等到青絲生了白發(fā),還在等那個虛無縹緲的機會。 沈今鸞覺得可笑。 可她卻笑不出來,甚至眼眶酸得發(fā)脹。 十五年間所有千絲萬縷的細節(jié)終于全部串聯(lián)在一起,她死死看著他,問道: “所以,為了云州,你一早就打算離開京都,來到北疆了?!?/br> 顧昔潮沉默。她知道,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她心頭顫抖,忍不住問道: “所以,你明明身負先帝御賜婚書,最后也不曾娶得那位心上人,也就是這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