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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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釀太好喝了,比御賜的西域葡萄酒都要好喝?!?/br> 記憶里,小娘子懶洋洋地倚著假山,藕色的裙衫拂過綠茸茸的青苔。她忽然道: “顧九,我若是死了,桃山釀你也要記得燒給我?!?/br> 少年哭笑不得,抬起手,修長白凈的手指彈了彈她濃密的雙環(huán)髻,皺眉嚴(yán)肅道: “沈十一,你今年才十四歲,不可妄言,總說什么死不死的?!?/br> “是是是,子不語亂力怪神。”小娘子輕柔的聲音漸漸化為了含糊的囁嚅,“下次你再去北疆,也要給我?guī)疑结剚恚┒己炔坏?,我也回不了北疆……嗝……?/br> 少年晃了晃見底的酒壇,無奈道: “你還真是,一口都沒留給我……” 見她醉得一塌糊涂,癱著不動(dòng)了,少年無奈,將人橫抱起來。她的裙擺被露水沾濕了蜷起來,他一面嘆氣,一面為她整理好裙擺,垂下來,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蓋住一雙小腿,垂頭低聲道: “沈十一,你快醒醒……” 小娘子秀眉微皺,在他懷里哼了一聲,酒后玉面涌上一層淡粉,猶如春桃。少年看得出神,忽然移開了目光,屈身將懷里的少女身軀放下來,不再抱著,而是輕輕放到背上,背起了她。 少年玉冠束發(fā),英姿俊朗,夕陽投下來,照得他整個(gè)人散著金燦燦的光。 他一步一步行得很穩(wěn),脊背寬闊清瘦,脊骨凸出,上面錦緞柔軟的衣料貼著她的面頰,少年人體溫的熱從中一絲絲滲出來,還有一絲很清冽的香息縈繞在她鼻尖。 “顧九,你今日熏的什么香?好好聞……” 迷濛的眼簾里,少年的耳垂迅速竄上了一抹薄紅,嘴上低斥道: “快到侯府了,若是教嬤嬤看見,你又要挨罵抄書了。” 她已睜不開眼,仍有意識,搖頭拒絕道: “我不抄,你幫我抄……” 少年失笑,奚落道: “你那筆字,我可抄不了?!?/br> 小娘子不滿地努努嘴,小聲道: “話是這么說,最后你還不是會(huì)幫我抄……” 聲音漸行漸遠(yuǎn),兩人的身影最后重合在暮色里,在落日的余暉里隱去。 然后,鋪天蓋地的夜色沉了下來。 篝火明滅,幾縷焰光在黑暗中瀲滟浮動(dòng)。二人重疊的身影在焰光里浮現(xiàn)又消散。 當(dāng)初的少年烏黑的鬢角模糊成了一縷淡淡的灰白,身上金燦燦的光盡數(shù)隱沒在暗無天日的夜色里。 沈今鸞閉了眼,只得一口又一口地痛飲桃山釀,宛若對著消逝的故人哀悼。 最后一口酒,最是苦澀,燒喉一般蔓延的痛楚,敬的是死去的父兄。 那是北疆哪一年的除夕夜,父親大哥還有二哥新開了一壇陳年的桃山釀,她吵著要喝卻不被嬤嬤允許,正纏著二哥哭鬧。二哥無奈,只能偷偷用筷子尖蘸了一點(diǎn),在桌底下給她嘗。 一口不夠,還要再一口。她耍賴撒嬌。 大哥看見了,甩開袍角為二人遮掩,無奈地低聲道: “等十一娘出嫁了,大哥有一壇三十年的桃山釀給你。” 她笑了,大哥二哥也跟著她笑,然后男人們的笑容又模糊起來,淡入了滿目的黑暗里。 最后一滴酒水在火中“呲”一聲焚燒,融化,最后化為煙氣消散,桃山釀的甘甜一點(diǎn)一點(diǎn)沁入她的舌尖,喉間,直入虛無的肺腑,在她不存在的四肢百骸間游走。 身為孤魂,喝到十余前故鄉(xiāng)甘甜的的桃山釀,沈今鸞一開始喜極而泣,到最后嘗盡酸澀苦辣。 酒氣散去,她抿了抿唇,一抬眼,對上了顧昔潮沉黑冷峻的眸光。 “如何?” 他問她道。 “確實(shí)是正宗的桃山釀。可以送入牙帳。”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色冷靜。 莽機(jī)等人茫然四顧,眼睜睜看著顧昔潮收了酒壇,面對著眼前的一片虛空,不知在和誰對話。只見他浸在夜色里的眼眸,紅得似要滴血。 而隨他自言自語,小院中陰風(fēng)陣陣,幾棵春山桃時(shí)而搖曳,花瓣簌簌落下。 如在回應(yīng)。 眾人驚異不已,唯獨(dú)徐老看著昔年的小將軍,目光飽含同情,像是明白過來了什么。 他面有哀色,凝視著男人鬢邊的銀絲,幾次欲言又止。 最終,徐老深深嘆一口氣,道: “小將軍,你想開點(diǎn)罷?!?/br> “你那位小娘子,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了?!?/br> 第42章 不堪 沈今鸞疑惑地看了看徐老惋惜的面容, 又望向顧昔潮。 若放在從前,她想不到這天底下竟有人會(huì)用這樣的目光看顧昔潮。年少成名,榮華富貴, 位極人臣,他算是什么都有了。 可后來,不必說世俗的功名利祿,他連尋常人都有的家, 都沒有。 她確是死后化鬼, 這十年, 他好像也活成了一縷孤魂。 在徐老的嘆息聲中,顧昔潮依舊沉默, 如若未聞,提著酒壇,離開了院子。 四野白雪無回聲。滿地清白的雪光映出男人行走時(shí)孤絕的身影, 篝火的焰光在他沉峻淡漠的面上跳動(dòng)。 沈今鸞飄在他身后, 忍不住小聲地道: “顧昔潮,原來,你的心上人已經(jīng)死了么?” 男人只是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眼簾低垂, 沒有回答, 像是默認(rèn)了。 沈今鸞默然。 她死了十年, 距離顧昔潮少年時(shí)向先帝請旨賜婚也已過去十六年了。 十六年, 足以改變很多,很多。 云州易主,故土大變, 有人成親,有人遠(yuǎn)走, 有人死去……在這天地之間,從來沒有什么永久,不過是光陰流轉(zhuǎn),彈指剎那。 唯有她和顧昔潮,還在執(zhí)念著那一樁死無對證的舊案。 而顧昔潮,還有一位心念多年的心上人。歲月骎骎,天寒日暖,她早已不再人世,他都不曾改變心意,寧肯孑然一身,就此一生。 一想到他的心上人,沈今鸞的心莫名地揪緊了。 她輕撫幾下前胸。為什么心口那里悶悶的,還有一絲酸澀。是從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許是方才一下子喝了太多的桃山釀,那酒太苦太醉了。 “你看,我死了還做了鬼,還能去輪回轉(zhuǎn)世?!?/br> 她驀地開口,卡在喉嚨里的話終于說了出來,寬慰道: “這輩子,你們只是沒有緣分?;蛟S,你們下一世還能再見的呢?!?/br> “嗯?!?/br> 顧昔潮步履不停,仰頭望向那一輪雪月,微微一笑。 “會(huì)再見的?!?/br> 他輕聲道。 …… 牙帳建在云州北坡,俯瞰整座云州城。 去往牙帳的一路上皆是上坡,來面見公主的各個(gè)部落首領(lǐng)皆是衣著鮮艷,手捧的賀禮也都十分講究,如同朝圣。有鑲嵌寶石的彎刀,一襲雪狼毫無雜色的皮毛,還有西域的汗血寶馬。一個(gè)個(gè)像是鉚足了勁頭,爭相向公主獻(xiàn)寶。 十五年來,北狄人占領(lǐng)云州,周邊四郡土地肥沃,五谷豐饒,養(yǎng)得兵強(qiáng)馬壯,光云州方圓控弦之士便達(dá)十萬。 明河公主身份尊貴,身掌雄兵。她之令,即是可汗之令。云州境內(nèi),無不以她馬首是瞻。 “誰娶了明河公主,你看這牙帳的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你想得倒美。那明河公主啊,十年前就已經(jīng)成親了,只是那駙馬爺,我來了牙帳好幾回都不曾見到,你見過沒?” “我這種偏遠(yuǎn)小部,連公主都沒見過,如何見過,那駙馬爺好像神秘得很呢……” 前面幾個(gè)的部落頭領(lǐng)小聲議論,沈今鸞靜靜聽著,瞥一眼身旁的男人,無不揶揄地道: “那明河公主既然對漢人禮遇有加。以顧大將軍過人姿貌,本來大可去競選個(gè)駙馬爺,再不濟(jì)忍辱負(fù)重當(dāng)個(gè)面首,或許早也在敵營中將尸骨尋到了。” 顧昔潮古井無波,回道: “既是如此,皇后娘娘當(dāng)年又何必入宮為后?倒不如隨臣一道潛入牙帳,以娘娘才智,定然攪得牙帳天翻地覆,何愁云州不歸?” 這回,輪到沈今鸞笑不出來了。她瞥了一眼顧昔潮鐵青的臉色,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模樣,她撇撇嘴,不說話了。 還未入牙帳,已聞喧天鼓樂。遠(yuǎn)處開宴之所,居中有一開闊高臺,以大紅錦緞鋪就得席面,繡以猛禽異獸的紋路,當(dāng)是北狄可汗和公主的坐席了。 一行羌人在送禮的隊(duì)伍中尤為顯眼,被四名執(zhí)刀侍衛(wèi)攔住了去路: “你們是哪個(gè)部落的,需拜帖才能入內(nèi)?!?/br> 莽機(jī)右手覆左肩,躬身朝他們行禮,道: “我們是羌王帳的人,有要事求見可汗和公主?!?/br> 侍衛(wèi)們一聽是羌人,例行喝道: “去去去!公主是不會(huì)見羌人的?!?/br> 眾侍衛(wèi)舉著刀柄驅(qū)逐他們,莽機(jī)靈活地避開侍衛(wèi),大聲道: “我有一壇十年的桃山釀,是特地來為公主賀壽?!?/br> “十年的桃山釀世間難得,僅此一壇,請公主品鑒!” 少年故意高喊的聲音震天動(dòng)地,四面各處的人群朝他頻頻回首,竊竊私語,連遠(yuǎn)處高臺上的人影都動(dòng)了動(dòng)。 “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