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0年代，為了鼓勵干部年輕化、知識化和專業(yè)化，無論是中央，還是地方，都推行了許多鼓勵政策。而荊建所在的省也同樣如此。而其中就有一條——對年輕干部考入大學的，將在行政級別上，獎勵上調(diào)一級。

    當然，這里所說的“考入大學”，指的就是全日制本科。并不是單位送職工到大學研修委培這樣的，或者進入黨校什么的。而是憑自己真本事，真刀真槍高考考入大學。說實話，難度極大，這樣的例子也極其罕見。

    當然，難度大，所以獎勵也豐厚。以荊建為例，如果他考入大學本科，原先是普通辦事員，立馬就平地起步，成為副科。千萬別小瞧這個副科，在大城市，可能副科正科多如狗，但在農(nóng)村地區(qū)，那就是副鄉(xiāng)長、副局長同級別的存在。

    順便再介紹當時的另一條相關政策——本科大學生畢業(yè)后，等一年實習期滿，同樣能上調(diào)一級。也就是說，如果荊建四年后大學畢業(yè)，一年實習期考核合格，立刻就是貨真價實的正科級存在。與那些鄉(xiāng)長、縣公安局局長什么的，完全就是平起平坐。想象一下，一個23歲的鄉(xiāng)長。就算未來蹉跎一輩子，寸步未進，也能讓趙金河這樣的底層農(nóng)民仰望膜拜！

    順便說句題外話，當年國家對年輕干部的知識和專業(yè)需求，是多么的如饑似渴？現(xiàn)在的人完全難以想象。

    然而具體到荊建這個“怪胎”身上，縣組織部就頭疼了。如果荊建是現(xiàn)職干部，那就很簡單。只要大學一錄取，辦事員變副科、副科變正科……。但是……？荊建的干部資格卻正在恢復之中。那又該怎么辦呢？

    怎么辦？也只能等到塵埃落定。等高考發(fā)榜，再定荊建的具體級別。然而定級別問題可以延后，干部資格卻已經(jīng)鐵板釘釘。就因為這樣，有些工作就需要做在前面，于是鄉(xiāng)里就發(fā)了文件，先把荊建的自留地和宅地收回。當然，等正式定級別后。以后組織上會安排荊建的戶口、住房和工資等生活問題的。

    ……

    由此可見，為了魏穎芝，荊建究竟犧牲了些什么？而且荊建自己也完全明了，所以才說了“什么都不重要”。而魏穎芝也最終明白過來，所以才會苦勸，讓荊建一定要去上大學。

    然而另一個人就完全被蒙在鼓里。順道彎了一圈村公所，看了那張紅頭文件，回到家，趙金河就氣急敗壞：“這敗家胚，還敢打縣干部？報應來了吧？房子和地一溜全讓集體收了，以后就是個要飯的命，要飯的命！”

    “當家的，出啥事啦？”趙霞媽連忙扶著趙金河坐下，“發(fā)那么大的火？”

    趙家的人全都聚了過來，趙金河終于順過這口氣，把今天的事一說。劉金梅立刻大驚：“阿爹，那俺家的豬仔該咋辦？以后還不能種小姑的地嗎？”

    “啥時候啦？還顧得了豬？先顧人吧?！壁w勇難得厲害一回，“爹，有消息沒？那妹夫咋樣了？”

    “還能咋樣？房子和地都沒了，被政府專政了唄?！眲⒔鹈凡蝗鯕鈩?。

    見大哥夫妻針鋒相對，似乎越扯越遠，趙強連忙插話：“爹、娘，政府都處理了，俺們說啥都沒用。反正今年的收成能保住。俺們幾兄弟再辛苦幾天，在河邊荒地上搭個棚，豬仔也能安置。就是妹子……？妹夫那樣，不會牽扯到她的前途吧？”

    “還什么妹夫？”趙金河暴怒，“斷了，斷了！”

    趙霞媽就有點擔心：“斷了的話，姑娘家的名聲不好聽吧？”

    劉金梅嘴一撇：“還有啥好聽？先顧著俺們自家吧。”

    趙強點點頭：“娘，先聽俺說幾句。俺們趙家這幾兄弟，吃苦干活都不怕，可要說出息，也就是妹子了。俺們還指望著她畢業(yè)后能飛黃騰達，保不準能把爹和娘接過去盡孝，讓俺們兄弟幾個帶進城。所以有些事，就該先頭為她處理，絕不能讓妹子有絲毫耽擱。”

    這一說，趙家上下全都心動不已。然而二兒媳張玉紅卻另有擔心：“那妹……小建會答應嗎？萬一他鬧騰咋辦？”

    “那就快刀斬……那個什么麻?！壁w金河拽了一句戲文中聽過的詞，“俺們?nèi)液嫌嬒?，該咋整？?/br>
    “該不該知會妹子一聲？”趙勇問。

    “就怕這閨女死腦筋?！壁w霞媽說道。知女莫如母。

    “那就斬……什么先。就是先把事辦利索了。閨女的事，俺們做爹媽的總能做主。”趙金河斷然決定。

    趙家日子向來節(jié)省，所以趙霞去華清后，只有趙霞來信，未見趙家回信，兩邊都很少聯(lián)絡。尤其上次把荊建的信拆封，讓荊建去信時新寫了地址，就造成趙霞根本就不了解家鄉(xiāng)的情況。而這一次，更讓趙金河有了充分理由，要為自家閨女的“錦繡前程”，搶先掃清一切荊棘。

    “可是……？”張玉紅看看自己的丈夫，“那種事，鄉(xiāng)里村里罕見，他們都是咋整的？”

    趙強琢磨片刻：“聽說其他幾家就那么分家過，被窩一搬就成，也沒見有啥其他事，他們又沒孩子。要不，爹，找人問問？”

    “找誰？”

    想來想去，趙強終于想起一位“見識人”：“找黃公安吧！上戶口找他，那戶口的事應該都歸他管?！?/br>
    趙勇所說的黃公安，他是負責附近幾個村的片警。而在當時的農(nóng)村人眼中，公安局就是十項全能，什么事都該包辦。

    張玉紅又有疑問：“那黃公安一直在幾個村轉(zhuǎn)悠，待所里的時間特少。來俺們村，要等到二十日呢。”

    趙勇笑了笑：“那就主動去找。今天他肯定就在鎮(zhèn)上。別忘了，今天是趕集日。”基層民警的瑣事向來多，一遇上趕集日，同樣要去維護治安。

    趙金河一聽，覺得很有道理：“那就去，快去！俺親自去！”

    “爹，等等！”趙勇連忙叫住，并且吩咐一直沒吭聲的趙理，“理子，快到潘胖子家借臺自行車，你帶著爹去。有好十幾里呢，趕緊點！”

    “誒，二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