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 民國舊影(九)
聽到韓牧人如此問,一旁的小家丁笑了,這個笑容帶著點陰森森,卻帶著無比的自信:“韓少爺放心,老爺已經(jīng)派了人手從旁保護了,少爺?shù)陌参=^對無豫?!?/br> “若是真有那不開眼的想要動我家的少爺……嘿嘿……” 剩下的家丁沒說,但光是這一聲,就讓韓牧人縮了脖子。 那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受到了保護的顧崢,又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呢? 他也在這兒縮著脖子呢。 沒辦法,鬧出來的動靜太大。 他在早起背著個小書包打算出門的時候,顧傳濡就說了,要派人保護的事兒。 雖說顧崢覺得沒必要吧,但這總歸是老爹的一番好意,為了讓家人安心,顧崢也就點頭答應(yīng)了。 可是,他這一出門就可后悔了。 因為他在顧宅的大門口,不但看到了那個平日里負責接送他老爹的黑色福特汽車,還看到了他家原本養(yǎng)在宣武山莊的護衛(wèi)隊。 十個人一隊的護衛(wèi)隊,家里養(yǎng)了二十隊。 今兒個就為了他上學(xué),愣是給調(diào)過來了三隊。 全副武裝,各個都背上了長槍。 領(lǐng)頭的是他們的總把事,大隊長梁伯。 看著這樣的陣勢,顧崢那邁出去的腳又給縮回來了。 他剛想轉(zhuǎn)頭朝著顧傳濡抗議的時候,他那個溺愛爸爸卻是眼淚汪汪的瞅著他。 那個包含著深情的眼神中,只有一種含義:兒子,你說啥都行,我就是不照辦,乖,聽爸爸的,畢竟你爸爸還是你爸爸啊。 得嘞,別糾結(jié)了,不就是上學(xué)去嗎? 這年頭,誰還沒當過民國文里邊的軍閥咋地? 深吸了一口氣的顧崢挺起了胸膛,一個低頭就鉆到了小汽車里邊,突突突的就朝著學(xué)校的方向開去。 至于跟在后邊的那三隊人馬?真不是蓋的,啪啪啪的……就跟著車追了過去。 等到了人文學(xué)校的門口的時候,大門房秦大爺只看到了一陣濃煙滾滾,以及熟悉的黑色短打裝扮。 他是想都沒想的就開始往校園的深處奔去。 去干嗎? 通知校長啊! 人文中學(xué)的校長,那是平城有名的不為權(quán)貴折腰的硬派人。 這北平當政政府,早就因為他的一些針砭時事的做法,看他不順眼了。 這是終于忍不住要下手了? 他作為一個盡職的門房,還不趕緊跑去通知一下? 可是誰成想,秦大爺?shù)耐饶_還是不太靈便,那打頭的黑車就這樣明晃晃的開進大門,超過了他的身邊,內(nèi)里坐著的邪惡的特務(wù)頭子,還探出頭來跟他打了一聲招呼。 “秦大爺,早?。 ?/br> 聲音嫩脆嫩脆的,怎么那么像是未成年呢? 抬頭再仔細瞅瞅的秦大爺,腳底下就停了下來。 那可不就是他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嗎,白白凈凈,家里特有錢的那個,顧公子。 哎呦喂,這是帶著保鏢來上學(xué)了? 嘖嘖嘖,得嘞,有錢人還真是奇怪呢。 能不奇怪嗎? 顧崢剛一下車,就被人圍了一個三層。 為首的那位隊長,還特別緊張的四處觀察,前哨查探,在確認一切無恙了之后,才讓顧崢抬腳邁步。 看得旁邊的那些學(xué)生們啊,那是指指點點,原本只是小有名氣的顧家少爺,瞬間就出了大名了。 這不,等到第一節(jié)晨八時的國學(xué)課開始的時候,負責教授顧崢這個班級的國文課老師,李老師,她就進不去教室了。 李老師:“你們是誰?” 梁伯:“顧崢的保鏢!” 李老師:“我不管是誰,你們不能影響我正常的授課!” 梁伯:“可以,但是必須要我們少爺點頭!” 李老師陰森森:“顧崢??!” “哎!到到到!我這就讓他們出去等著!” 顧崢一臉的諂媚,一下這就讓三隊人馬散到了走廊外邊。 只有梁伯怎么說都不走,在跟李老師大眼瞪小眼了足有五分鐘了之后,才取得了一個站在教室最后邊,立正旁聽的位置。 顧崢總覺得李老師是故意的。 那里正是班級中堆放垃圾以及清洗拖布的所在。味道多少都有一點的難耐。 再加上現(xiàn)在是夏日,為了通風(fēng)還開了后門,十分不巧的顧崢他們教室的后門,正對著走廊上的公共廁所。 看著那個被異味包圍的梁伯,再瞧瞧前面溫柔一笑翻開課本的李老師,顧崢覺得,人設(shè)這種東西果真都是用來崩的吧?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用受到了刺激而發(fā)生了改變的這個理由,來崩一崩自己的人設(shè)呢? 這個可以考慮,但是顧崢現(xiàn)在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情去做,那就是替那天晚上去參加了聚會的全體同學(xué),去請一個集體的事假。 不出意外的,等到他到了辦公室內(nèi),朝著各個班級的代班老師替名單上的人員請假的時候,這些老師們卻沒有平時那般的好說話,反倒是在相互的對視一眼了之后,傳達了一條十分重要的消息。 “顧同學(xué),校長找你,想要了解一下昨天晚上的情況?!?/br> 老師們的臉色并不算好看,在他上課的這段時間內(nèi),是發(fā)生了什么他并不了解的事情嗎? 帶著一絲疑問,顧崢就推開了校長室的大門。 當然了,去見整個校區(qū)內(nèi)最大的領(lǐng)導(dǎo),顧崢他就不能帶自己的保鏢。 那樣也太沒有禮貌了。 不過他們這群人可以在校長辦公樓的底下守著,這樣也算是間接的守護了。 “吱呀呀……” 開門,入眼,就是一張碩大的實木辦公桌,背靠著辦公室的半落地窗戶,采光相當之好。 一個身著長衫的男人,正端坐在辦公桌后,單看其表情,好像并不怎么愉悅? 難道說校長認為他就是集體逃課的帶領(lǐng)者,校園當中的刺兒頭,所以打算把他叫過去教育一番的嗎? ‘咔噠’ …… 當校長辦公室的門被關(guān)上的時候,顧崢就知道是為什么了。 因為昨天晚上被顧崢下了面子的魏大仁,正站在校長辦公室的門后邊,那顧崢推門而入時看不到的死角。 而正坐在辦公桌后的校長,臉上之所以會有不虞的表情,也是因為這個不請自入的野蠻人,魏大仁。 現(xiàn)在,他又自作主張的將辦公室的門關(guān)上了,這讓沈校長一下子就出離的憤怒了起來。 “魏隊長!請你離開!我要跟我的學(xué)生談話了!再跟你說一遍,我這里是不歡迎你的!” “如果你能夠拿到革命黨在我們學(xué)校有所行動的真實證據(jù),那你就拿著正規(guī)的手續(xù)過來抓人。” “否則,一切都免談!” 說完,沈校長就將手指向了辦公室的門外,對著魏隊長做出了一個請出去的手勢。 只可惜,闖入的時機抓的特別的及時的魏大仁,又怎么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呢? 這個學(xué)校里邊他最想見到的兩個人,這下子全湊到一起了。 想到這里的魏大仁就對著沈校長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反倒是怪笑著,將臉對向了顧崢,這其中帶著說不出來的惡意。 “哎呦,這不是沈少爺嗎?怎么?今兒個沒跟著哥哥后邊?” “哈哈,你也有今天,我看今兒個你還怎么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說完,這魏大仁就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朝著顧崢的衣領(lǐng)子抓了過去,一邊抓一邊兇惡的詢問到:“說!白老師被你們弄到哪里去了?。 ?/br> “說!實德書屋今天早上就封門倒閉,是不是你給他們通風(fēng)報信的??!” “還說你不是革命學(xué)生?還說你顧家跟革命黨沒聯(lián)系?” “哼哼??!騙鬼呢!今兒我就要借用顧少爺?shù)纳矸?,請你們?nèi)胰ヒ惶诵袆雨牎!?/br> “我雖人微言輕的,但總有人能治的了你們顧家,我就不信了,特務(wù)科的局長親自問詢,你的那幾個長輩哥哥們的,還敢不來?!!” 說完,魏大仁就得意的獰笑了起來。 而站在他的對面,看著大手朝著他越來越近的顧崢,卻是十分淡定的問了一句:“魏隊長,您為什么就一個人來?。俊?/br> 而魏隊長下意識的就回了一句:“發(fā)現(xiàn)了一條線索,臨時起意來瞧瞧你們的校長……” 實際上卻是借著這個由頭,朝著校方敲詐勒索。 人文中學(xué)那可是人文學(xué)院的下屬中學(xué),來自于上層社會的捐助永遠都是同類學(xué)校之中最多的。 據(jù)說連這里的一名普通的教師一個月都可以拿到五十多塊錢的工資。 這些個文人怕是稍微嚇唬一下,就能掏出不少的財富來吧。 誰成想,在辦公室里這顧少爺也跟著自投羅網(wǎng)了,他魏大仁真是有福之人,連老天都舍不得讓他多跑一趟啊。 魏大仁笑著,卻不曾發(fā)現(xiàn)顧崢在聽完了他的回答了之后,也笑了。 這個曾經(jīng)躲在顧勇身后,瑟縮的如同一只白兔一樣的少年,卻在此時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他一個虛晃,就成功的避開了魏大仁的抓捕,不但如此,顧崢那條一直背在后邊的左臂,也跟著揮了出去。 借著身型靈活的優(yōu)勢,一錘就懟到了魏大仁的肚子上。 砰! “嗚……” 猝不及防的魏大仁,一下子就彎下了腰,巨大的疼痛讓他的眼前一黑,待到他驚覺到不妙的時候,就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因為那笑的十分開懷的顧崢,已經(jīng)挺直了腰桿,將右手比出了一個手刀的架勢,雙眼與魏大仁的眼睛齊平,一個干脆的下砍,那雙本應(yīng)該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嫩手,就朝著魏大仁的后脖頸揮了過去。 “砰!” 又是一聲悶響,魏大仁那青蛙一樣的眼泡子……就徹底的翻了一個個兒。 “你……” 在見到魏大仁朝著自己的學(xué)生下手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從辦公桌后站起來打算喝禁止的沈校長就退后了一步…… ‘刺嘎嘎……’ 將身后的凳子踢得發(fā)出了特別刺耳的聲響。 哦,差點忘了這屋里還一校長呢? 轉(zhuǎn)過身去的顧崢,笑的就有些靦腆了。 “父親怕我平日間不懂得保護自己,所以在家中就請了專門的武師父?!?/br> “學(xué)生不才,在單體格斗上略有心得,剛才乃是本能反應(yīng),沒想到竟是驚到了校長……” 說完,顧崢就規(guī)規(guī)矩矩的給校長鞠了一個躬,特別羞赧的道歉道:“對不起,校長!” “只是不知,校長找我有何事?您放心,魏隊長我會讓人帶到二哥那里,讓他處理,絕對不會給人文學(xué)校帶來不利的影響的?!?/br> 顧崢的這一番話就讓沈校長平靜了下來,這位校長吃驚的不是顧崢做的這件事情,而是吃驚于這個學(xué)生的深藏不露。 待到他鎮(zhèn)靜下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了對于這個學(xué)生的欣賞了。 此時的沈校長,就好像是沒看到地上還躺著一個人一般,反倒是朝著顧崢招了招手,示意對方坐下來說話。 “顧崢同學(xué)是吧,這次找你來的目的,其實還真是與這個魏隊長有些關(guān)系。” “不知道顧崢同學(xué),是否知曉白老師的去處?” 畢竟在行動隊的門口最后與其接觸過的人,也只有顧崢跟他的哥哥了。 聽到校長如此問,顧崢卻是一臉的茫然,他堅定的搖了搖頭,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校長,我真的不知道,但是聽溫明遠說,他在大興有一個遠方的親戚,他打算帶著白老師暫時避到親戚那邊?!?/br> “我覺得吧,溫明遠一直都是學(xué)生當中的革命骨干分子,而白老師卻在那天晚上背叛了革命黨?!?/br> “他之所以單獨將白老師給抗走,怕不是要清理門戶吧?” “所以呢,我就沒有細問,不好意思,校長,不會耽誤學(xué)校的正事兒吧?” 聽到顧崢的詢問,沈校長就從沉思之中醒了過來,并不算太在乎的朝著顧崢擺了擺手:“沒事兒的,反正經(jīng)過昨天的事情,學(xué)校已經(jīng)決定正式的開除白老師在我校所任的職務(wù)?!?/br> “從今往后他就跟人文中學(xué)沒有一點關(guān)系了?!?/br> “你既然這么說,那我就踏實了幾分,以后再有魏隊長這樣的人過來詢問,我也能給出較為官方的答案了?!?/br> 按理來說,這事兒說清楚了,顧崢就可以走了。 但是坐在座位上足有幾十秒的顧崢,卻遲遲沒有等到校長的那句話。 等到他有些詫異的抬眼瞧瞧這位文氣十足的校長到底想要干嘛的時候,卻看到了沈校長正在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自己,并朝著自己露出了一個頗具深意的笑容。 “其實,顧同學(xué),昨天的事情你處理的就很不錯,對于革命黨也具有一定的同情心?!?/br> “那些隱藏在學(xué)校中,心向革命的同學(xué)們,還希望你多多的庇佑了。” “畢竟,咱們?nèi)宋闹袑W(xué)是一座能夠包容各個黨派,接受最新思想的走在民國最前沿的學(xué)校。” “若是有顧崢這樣的同學(xué)為一種理念保駕護航的話,我相信那種理念一定會走的更遠?!?/br> 這話有點奇怪啊,顧崢是一點都不敢接。 他顧左而言他的回問道:“同學(xué)之間互幫互助不是應(yīng)該的嗎?而我顧崢也是人文中學(xué)中的一份子,維護校方,本就是我應(yīng)該做的啊。” “您說是不?校長?” 這一刻,顧崢跟沈校長的眼神終于對在了一起,產(chǎn)生了只有兩個人才能明了的火花。 原來,革命黨在校園之中還隱藏著一個大boss,難怪新思想能夠順利的在人文中學(xué)之中傳播開來。 而另一個人則在想,他平日間對于顧崢的了解是不是還是太浮于表面了。 這個孩子果然不愧是顧傳濡的種,他爹是個老狐貍,歷經(jīng)三屆政府,依然巍然不倒,職位反倒是越爬越高。 他家的小狐貍,這才多大啊,就已經(jīng)是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到丁點的錯誤了。 “唉……你出去吧?!?/br> 一聲赦令,也讓顧崢松了一口氣。 他瞅了瞅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魏大仁,起身又朝著沈校長的所在鞠了一躬,就一個拉拽,拎起魏大仁的黑皮,‘刺啦啦’的給拖到了辦公室外。 在當當當?shù)耐系搅俗呃纫活^的時候,就成功的與梁伯匯合到了一處,湊著對方的耳朵邊上,悄悄的叮囑了一番,隨后就將魏大仁交到了梁伯的手中,自己反倒像是沒事兒人一般,施施然的走向了大門之外。 顧崢這兩步走的不快,讓此時已經(jīng)站到了窗戶邊上的沈校長能看一個正著。 沈校長覺得,這位同學(xué)真的是一位值得發(fā)展的學(xué)生。 雖然表面上看過于精明,背景又太明顯。 但恰恰是這份背景和性格,才值得他們的爭取。 因為民國政府絕對不會想到,這樣的一個家庭中的年輕人,會投身到新革命的事業(yè)當中。 這么一想,還挺帶感的。 不管沈校長這邊是怎么想的。 顧崢只想將魏大仁的這件事兒先給解決了。 到校園司機老劉停車的地方,只有幾步的距離,但是就這幾步路,顧崢卻是走的很慢很慢。 等到他快要到了門口了,看到一個穿著與魏隊長一模一樣的黑皮的男子,低低的壓著帽檐,從他們面前騎著自行車飛速的駛?cè)ィ@時候,顧崢的嘴角就挑了起來,故作驚訝的就朝著這個模糊的背影喊了過去:“魏隊長?這不是魏隊長嗎?你來我們學(xué)校干嘛……” “哎!魏隊長怎么不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