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舟這個人吧，好像天生就是那種，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優(yōu)等生。

    在他身上，你幾乎從來都看不到什么煩躁不安、窘迫急躁的時刻，他做什么事都好像是天生就會，輕而易舉地讓人看到這些事情本身的魅力，然后再下意識地向他靠近。

    比如蔣唱晚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食材從原生態(tài)到徹底做好的過程是如此有魅力。

    再比如……數(shù)學(xué)。

    盡管她依舊基礎(chǔ)很差，但好像的確是能從那些簡單的、能夠理解的題上面，找到一絲微弱的，能夠勝券在握的安穩(wěn)感和成就感。

    蔣唱晚抱著膝坐在那里，兀自發(fā)了會兒呆。

    沈衍舟不疾不徐而又有條理地忙碌著，時而從夏日晴天的反光玻璃窗里，瞥一眼身后的影子。

    兩個人或站或坐，一靜一動的身影，混合著水燒開的咕嚕咕嚕聲，還有鼻息間逐漸蔓延開來的清香，像是一個完整的、普通的，美好的夏天。

    無端讓人想起那首詩。

    “草在結(jié)它的種子/

    風(fēng)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

    “誒?！?/br>
    也許是做飯的時間太長，也許是沈衍舟太安靜，也許是這個午后太溫柔，少女坐在小板凳上，背靠著身后的瓷磚墻壁，眼睫闔上，面容恬靜，進(jìn)入了小憩的狀態(tài)。

    隨著一聲低低的驚呼，蔣唱晚的腦袋從手肘上滑落，從睡夢中驚醒，茫然地抬起頭來，眨了眨眼。

    少年聞聲，回頭瞥她一眼，淡道，“醒了？”

    蔣唱晚緩慢地揉了揉眼睛，“嗯”了聲。

    “我什么時候睡著的？”

    “就一會兒?！鄙蜓苤壅f。

    他垂著眼把做好的菜裝盤，倏然很輕地彎了彎唇角，“還挺會醒的?！?/br>
    “快吃飯啦？”

    “五分鐘吧?！鄙蜓苤壅f。

    “噢?！笔Y唱晚點了點頭，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看他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忽地想起來什么似的，“誒”了一聲。

    “你為什么跟你mama說，我們兩個是同學(xué)呀？”

    方才在客廳，張阿姨問他們是不是同學(xué)的時候，她下意識就想說不是了，卻被沈衍舟忽地出聲打斷。

    沈衍舟手上的動作頓了一秒，沒抬眼，好半晌才道，

    “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在做家教?！?/br>
    張女士什么都好，勤勞踏實肯干，溫柔而又能溝通，尋常人家常有的父母與孩子之間的矛盾，在他們家里，通通都沒有。

    好像沒有什么事情是兩個人無法溝通，無法理解的。

    但盡管如此，沈衍舟還是不想讓她知道。

    “她連看我做飯都要掉眼淚的人?！?/br>
    少年聲音平靜，半偏著頭，似乎帶了點無奈的神情，隱去了后半句。

    因為想到自己生病而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導(dǎo)致家里沒有經(jīng)濟來源，還有大筆開銷，還要由十七歲的少年承擔(dān)所有家庭瑣事的女人，實在太容易掉眼淚。

    沈衍舟不想讓她知道。

    左右現(xiàn)在是暑假，做個飯，去給蔣唱晚上個課，一周打掃一次衛(wèi)生，一切都來得及，頂多只能是比較忙，和張女士之前一天打三份工的辛苦程度來講，談不上累，更談不上什么犧牲與付出。

    理所應(yīng)當(dāng)。

    沈衍舟把手上的東西忙完，徹底裝好盤的四個菜就已經(jīng)色香味俱全地擺在那里。他摘了手套，搭在邊上，洗了個手，然后去端菜的時候，看見蔣唱晚還站在那兒，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了？”他問。

    蔣唱晚好像還是有點猶豫，神情糾結(jié)。

    沈衍舟看了她一會兒，挑眉，“今天這么含蓄啊，‘小美女’？”

    “……”

    蔣唱晚都要對這個稱呼脫敏了，只抖了一下雞皮疙瘩，瞪了他一眼，就撇著嘴，慢吞吞地去幫著他端菜。

    “我在想……那我是不是不該，不讓你去上午那個家教?！?/br>
    蔣唱晚才十六歲，家里最小的meimei，頭頂上還有個哥哥，說是眾星捧月長大的都不為過，嘴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一般情況下，很難想象一個普通的高中生需要在一段時間里，承擔(dān)起整個家庭的責(zé)任。

    這超出她的認(rèn)知了。

    當(dāng)初不想讓沈衍舟去上午那個家教也只是隨口一說，或許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的別扭，或許有出于她想讓沈衍舟抽出時間給她當(dāng)出鏡模特的考量，但歸根到底，這兩種理由在這種情況下，都站不住腳。

    前者是她任性，而后者八字還沒一撇，只是個想法而已。

    無論哪一種，都不應(yīng)該耽誤他的。

    蔣唱晚說完這句話之后就垂著眼，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而又略顯忐忑地抿著唇，把菜端上餐桌，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好。

    餐廳里一時沒有聲音。

    蔣唱晚低著頭，頓了好幾秒，才緩慢地抬起眼來。

    沈衍舟站在她身前，比少女高出一個頭還多，正垂眼看她。

    少年逆著夏日午后的光，整個人都被鍍上一層虛焦般的柔光，但神情卻認(rèn)真。

    “沒有?！鄙蜓苤劭粗?，平靜道，“不用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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