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沒當(dāng)回事。

    是她沒相信。

    直到這個時候，蔣唱晚還覺得一切都是不真實的。一邊接受，一邊抗拒，覺得自己今天要是沒回來就好了。要是待在家屬院里就好了。

    要是之前努力學(xué)習(xí)就好了。

    要是和她哥一樣，能夠照顧好自己，能夠考上好大學(xué)就好了。

    這樣是不是就能自由了？

    手機(jī)在包里不停地震動，蔣唱晚一把抹掉眼淚，拿出來看。

    四個人的小群里，有兩個人正熱火朝天的商量著過年的假期要去哪里玩。

    【去山上泡溫泉！??！風(fēng)景又好又不遠(yuǎn)！】

    【要不去滑雪吧？冬天的雪場也挺有意思的?！?/br>
    【滑雪人好多啊，而且你也不怎么會吧，到時候摔個屁股蹲兒就好玩了】

    【？？難道你就會泡溫泉了？但凡池子大點(diǎn)，你都得戴游泳圈下去吧！】

    【你是不是想死啊季程！】

    【晚晚怎么不說話啊】

    【@紐特學(xué)長的嗅嗅快出來你來選一個】

    春節(jié)假期尚還有半個月，遠(yuǎn)在航班之外。

    蔣唱晚看了好一會兒，才吸了吸鼻子，手顫抖著，一字一句，緩慢地打著，

    【你們?nèi)グ伞！?/br>
    【我去不了了?！?/br>
    -

    蔣唱晚花了好幾天收拾行李。

    先是不愿相信，直到第二天照常去上學(xué)時，矮士水對她說，她的手續(xù)已經(jīng)辦完了，可以不用來了的時候，她才有了即將離去的實感，發(fā)了兩天呆后，才開始慢慢地收拾。

    很難去講一件一件收拾出那些柜子里塵封已久的東西，并勾起從前的回憶時，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

    小學(xué)時充滿涂鴉的課本，用來寫小說的草稿紙，初中時的日記本，上課時傳來傳去的小紙條。

    如果是普通平常的時刻，她大概只會覺得好玩兒，拍下照片，發(fā)到小群里面分享，引起大家一陣爆笑。

    而現(xiàn)在，她只覺得難過。

    每一個與從前快樂有關(guān)的東西，都好像是一次記憶的凌遲。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有被迫離開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的一天。

    對故土的眷戀，對朋友的不舍，對未知的恐懼，諸多種種情緒編織成夢魘，纏繞著她。

    南山的房子漸漸被搬空，孟曉青在準(zhǔn)備各種需要的文件與手續(xù)，蔣驚寒在集訓(xùn)。給爺爺燒完最后一次紙后，機(jī)票紙面上的時間也漸漸逼近。

    起飛前的第三天，學(xué)校補(bǔ)課休息，季程和程姍姍買了蛋糕和禮物，來給她踐行。

    偌大的南山別墅已經(jīng)空落落的，能搬走的東西都搬走了，剩下的大件家具也被蓋上了防塵的白色布罩，看起來冰冷而寂寥。

    蔣唱晚盤腿坐在地上，輕聲招呼他們，“坐吧?！?/br>
    程姍姍環(huán)視一周，竟然第一次感到無從下手，于是只好學(xué)著她的樣子，盤腿在客廳坐下來。

    季程小心翼翼地把訂的蛋糕放在桌上，也跟著他們坐下來。

    氣氛一時沉寂。

    三個人第一次相對環(huán)視坐著，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窗外天色漸暗，室內(nèi)沒有開燈，隨著日色的偏移，一寸一寸地暗下來。

    “怎么了？”蔣唱晚忽然輕聲開口，帶了點(diǎn)極淺的笑意，問道，“我還沒走呢，就沒話講了？”

    “怎么會?！奔境陶f，率先拆開蛋糕的包裝，找來打火機(jī)，準(zhǔn)備點(diǎn)亮蠟燭。

    塑料包裝窸窸窣窣，在安靜的環(huán)境里發(fā)出響聲，掩蓋住了程姍姍的哭聲。

    “你之后什么時候回來?。俊彼讨蘼晢?。

    蔣唱晚沉默了一會兒，“可能讀完高中，也可能讀完大學(xué)吧?！?/br>
    也可能不回來了。

    他們都知道的。

    人的一生要經(jīng)歷許多別離，未來在此刻顯得極其遙遠(yuǎn)、未知，而又不可控。

    程姍姍直接不裝了，“哇”的一聲哭出聲，抓住她的手，“你英語那么差，過去肯定會受欺負(fù)的……”

    “……”

    蔣唱晚頓了頓，無言道，“謝謝你啊，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br>
    程姍姍一把鼻涕一把淚，“我聽說那邊很亂的，你走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啊，別帶著奢侈品到處走啊……”

    “半夜自己在家要鎖好門啊，在學(xué)校里和別的同學(xué)好好相處，不要亂發(fā)脾氣啊……”

    她錘季程的腿，逼他遞過來幾張紙，響亮地擦了擦鼻涕，才繼續(xù)抽抽噎噎地繼續(xù)道，“別闖禍啊，那邊可沒有我們這么好的朋友給你出頭啊……”

    蔣唱晚一邊覺得她好笑，一邊被她說得鼻尖發(fā)酸，胡亂抹了把臉，“好了，知道了?！?/br>
    她從季程手里接過打火機(jī)，親自點(diǎn)燃蠟燭，插在蛋糕上。

    燭火昏黃搖晃，映出蛋糕上的巧克力立牌。

    這是季程和程姍姍提前訂制的蛋糕。

    是她最喜歡的芋泥口味，頂上的立牌是他們四個人的合影。

    大塊白巧雕刻出來的剪影，人的輪廓和衣裙的飄逸，都十分清晰。

    蔣唱晚的手一頓，視線停在立牌上，靜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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