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
儲清找了條僻靜的小路,停車等西櫻下班。這里是城西商貿(mào)中心附近的老城區(qū)街道,夏日里樹蔭繁茂,鳥囀鶯啼?,F(xiàn)在只有一地枯黃落葉,樹枝光禿禿的,偶有幾只烏鴉嘶啞怪叫。 儲清點了支煙,整理剛剛從儲沄那里得來的零碎信息。儲沄以身入虎xue,和封謹禮好一番言語來往探索,毫無所獲,但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封謹禮在提起儲清時,有種飽含焦躁的惡意。 儲清百思不得其解。封謹禮是儲峰儲峙那一輩的人,儲清小時候還得叫他一聲叔叔。雖然當年的政變封謹禮對不住穆家對不住儲家,但明面上他并沒有和這幾家撕破臉,甚至儲清還主動代表昱平市政府去殷切探病,儲沄假裝住院也能跟他聊上家常。探病那會兒,兩人的談話也全都是官場套路,周到熱絡,沒有破綻且毫無意義。封謹禮如今風光無限,高居商務部副部長之位,是方敏之頂頭上司的半個領導。如果說誰對他有威脅,儲清完全排不上號,兩人根本就不是一個路數(shù)的。 儲清儲沄二人在封謹禮的問題上談得沒頭沒尾,實在不是聊戀愛婚姻話題的時機。儲清第一次有種迷茫的感覺,他手握很多條線索,但總是不能把它們串成完整的真相,而敵人如毒蛇一般,盤踞在迷霧之中,伺機狠咬上來。 西櫻走進街角的小巷就看到煙霧繚繞中站著的頎長身影,這一幕分外熟悉。西櫻凝神細想,她去利家老宅和利友林對峙那天,儲清也是這樣等在車邊,明明是那么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矜貴人物,卻給她最柔和溫軟的真摯等候。 西櫻察覺到儲清滿懷心事,主動拿過了車鑰匙。儲清卻一把將人拉入懷中,呼吸著輕柔曼妙的幽微暗香,長舒一口氣:“寶寶,讓我抱一會兒?!?/br> 回家路上,西櫻找些自己的事情說給儲清聽,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我今天把工作都交接妥當了,明天跟師兄一起去昱平,電子廠的項目馬上就開工了?!?/br> “不必,這會兒回家收拾東西,晚上我們一起走?!?/br> 等兩人抵達昱平市棲仙居的家中,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鐘。西櫻看儲清依然愁眉不展,坐在沙發(fā)上不停撥弄手機,就主動乖巧地窩進儲清懷里,放肆地揉搓著他的臉頰,捏著嗓子說道:“你別不高興嘛?!?/br> 儲清的下巴抵著西櫻的肩頭,覺得這香軟軀體恰到好處地嵌在了他的懷里,不禁狎昵地摩挲著前胸后背,贊嘆道:“寶貝抱起來真舒服啊?!?/br> “我也喜歡被二哥抱著?!?/br> 儲清聽著甜蜜的回應,心中酥軟,因為下午談話樹立的冷硬心墻倒塌不見,反復琢磨的問題脫口而出:“寶寶,我問你個問題。如果有人跟我并無過多交集,也沒多少利益沖突,還算是我的長輩。他暗中對我滿懷惡意。你說,是為什么?” 西櫻也不多問,認真思考起來,驀地笑出聲:“二哥,這很像利爺爺對我的態(tài)度啊。他是以小博大卻沒獲得巨大收益,算計不成惱羞成怒?!?/br> 儲清愛憐地撫摸懷里的柔順長發(fā),輕聲問:“利家那邊,需要我出面嗎?” 西櫻搖頭:“我自有打算,二哥等著看好戲吧?!闭f完又繞回了之前的話題:“如果對方不是利家這樣的原因,那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種可能了?!蔽鳈颜J真地凝望儲清:“二哥,你手里有這人要命的把柄?!?/br> 儲清想都沒想就否認:“不可能。這人確實干了很多狼心狗肺的事,但都是道德層面的,談不上把柄?!?/br> 兩人一起沉默。 儲清的手機這會兒響了起來,他看了來電顯示,直接接起:“爸?!?/br> 儲峙那邊簡單說了幾句,儲清道:“下午我和大哥聊過了,他那邊沒什么問題,我下次回家跟你細說。” 掛了電話,儲清揉了把西櫻枕在他肩頭的腦袋,逗小孩似的問:“櫻櫻小智囊,要不要給我繼續(xù)參謀一下?” 西櫻不明所以,歪頭看他:“參謀什么?我想到的不是不對嘛。” 儲清把人抱起走去了書房,一起對著電腦查看郵件。儲清打開儲峙發(fā)來的最近一封郵件,是一份加密檔案,還沒打開,西櫻就詫異地說道:“徐術(shù)明?我見過他?!?/br> 儲清知道西櫻認識宮定洲,沒想到她也認識徐術(shù)明。不等打開檔案,就問西櫻:“你覺得他是怎么樣的人?” 西櫻搖頭苦笑:“二哥,我也只是快二十年前在孤兒院見過他。宮警官和他夫人經(jīng)常去看我,有一回帶上了新調(diào)任到西峰市公安局的幾個同事,其中就有他。感覺他干過農(nóng)活,孤兒院廚房有個沒人用的扁擔,他十分順手地就挑起來去搬書。別的也沒什么印象了?!?/br> 快二十年前的小事西櫻都能記得,可見這腦袋瓜是真好用。儲清又揉了把懷里人的腦袋,嘖嘖稱贊:“果然我沒找錯智囊。” 儲峙的消息網(wǎng)不弱,徐術(shù)明從小到大的所有履歷都陳述在案。儲清研究得仔細,每個職位變動都要在另一臺電腦上查找當時的職務脈絡,并在重點處分類標記。 西櫻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她叫停了儲清的記錄,問道:“二哥,我相信儲伯伯查到的都是翔實的消息。但這份檔案,一定有問題。或者,是徐術(shù)明這個人有問題?!?/br> 儲清示意西櫻繼續(xù),西櫻問儲清:“二哥,你在西南呆了幾年?學會那邊的方言了嗎?” 儲清詫異,還是回答了這個奇怪的問題:“快五年,我不算有語言天賦的,只學會了一些日常用語,但當?shù)厝苏f話的口音和節(jié)奏總學不像?!?/br> 西櫻點點頭:“我對徐術(shù)明有印象,是因為他在圖書室里整理書架,我在角落里看書,他沒看到我,自言自語說了很多話。我當時聽不懂,后來在電視上聽到了一樣的方言節(jié)奏和口音,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西南那邊一個山區(qū)的方言?!蔽鳈阎钢鴻n案首頁的履歷列表,又道:“人在自言自語的時候,說的要么是母語要么是最熟悉的語言。二哥你看,這份檔案上,徐術(shù)明從出生到讀書工作,離西南相隔了半個國家。他的父母,一直都在禹安務農(nóng),和西南毫不相關(guān)。他的亡妻,家庭背景也跟西南無關(guān)?!?/br> 儲清皺眉,盯著檔案上一行行的職位列表陷入沉思。 “他和我能有什么過節(jié),以至于設下那么骯臟下流的圈套呢?”看西櫻一臉困惑,儲清把他查到的消息一一道出,也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緒。 西櫻聽完,又翻看起陷害盧慶的坐臺女的履歷,問儲清:“二哥,徐術(shù)明喪偶二十年,和這個女人有一個私生子。他如果顧慮女方身份不肯結(jié)婚也就罷了,可這是他唯一的孩子,還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他為什么幾乎從來都不去看望孩子?當時在孤兒院,他看上去還挺喜歡小孩的?!?/br> 儲清眼中放光,打給老淘,囑咐他調(diào)查徐術(shù)明那個所謂的私生子,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再查一下我高三開學那會兒交往的女朋友,她給一個叫‘術(shù)明哥’的打過電話。” “高二下學期或者高三開學交往的?!?/br> “我不記得名字了,你試著查查看吧,有三四個。” 儲清掛掉電話,懷里的人就環(huán)抱住了他的脖頸,溫柔如水的聲音里難得帶上了戲謔:“高中生,三四個女朋友呢。” “二哥,好不風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