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遠伸手拿過自己的這封信，看了看，然后堅定的點了點頭。

    “要，不管大帥是高興也好生氣也罷，就算罷免了我，我也要把這封信送出去，袁黃先生教過我們，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rou，我不為那些為富不仁之人，而為了不讓人變得禽獸不如！”

    陳璘稍微動容，嘆息一聲，沒有再多說話了。

    李文遠的信件，經(jīng)過黑水密探的轉(zhuǎn)手，蕭如薰四天半以后就看到了，當時蕭如薰正在大船上率領(lǐng)軍隊北伐，剛剛吃過午飯，正在休息，黑水的人忽然求見，送來了一封信件。

    “這是玄武營主將李文遠的信件，大帥，屬下探知，玄武營主將李文遠在福建對土改之事多有微詞，數(shù)次表達他的不滿，數(shù)次試圖干預(yù)土改，被福建土改負責人劉脩阻止，依然不死心?！?/br>
    黑水密探單膝跪地，對蕭如薰轉(zhuǎn)達他所知道的情報。

    “昨天才收到劉脩的告狀信，說李文遠干預(yù)他的行動，違背了我的意思，李文遠的信件來得到也快，嗯，我看看……喲！不錯不錯，讀書讀的還是蠻有成效的，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rou，說的好?。]白費袁先生的一番教導！”

    說完，蕭如薰看了看身前的黑水密探。

    “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黑水密探搖頭：“不知。”

    “這句話說的是戰(zhàn)國時期齊國國君齊宣王和孟子之間的一段交談，說齊宣王看到了宮人牽著一頭牛從自己面前走過，那頭牛的叫聲非常凄慘，齊宣王就問這頭牛是要做什么用的，宮人說，要殺了去祭祀。

    齊宣王說，放了這頭牛，我不忍心看到它這樣害怕，宮人又問，那祭祀怎么辦呢？齊宣王就說，換一頭羊替代它就好了。

    孟子得知這件事情，就問齊宣王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齊宣王就說是的，他不忍心看到那頭牛被殺掉，覺得它太可憐了，就放了它，孟子就說，覺得?？蓱z，就用羊替代它，羊就不可憐嗎？

    齊宣王笑了，說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孟子就說，這就是仁慈的表現(xiàn)，君子對于飛禽走獸，看到了它們活著就不忍心讓它們死，聽到了它們的哀鳴就不忍心吃它們的rou。”

    說著，蕭如薰放下了手里的信件，笑著開口道：“李文遠是在對我說，他看不下去那些人死的時候的慘狀，對我說他不忍心，覺得土改工作組的人和那些農(nóng)戶已經(jīng)禽獸不如了，說我殺人太多有傷天和，他看不下去?！?/br>
    黑水密探開口道：“屬下不知道這些大道理，但是屬下知道，大帥土改，是為了讓農(nóng)戶有土地，農(nóng)戶也確實得到了土地，至于那些富戶，要怪就怪他們?yōu)楦徊蝗省！?/br>
    “未必所有人都是為富不仁的，也有樂善好施的好人家，也有心懷慈悲的地主豪紳。”

    蕭如薰靠在椅子上，瞇著眼睛說道：“只是這樣的人太少了，雖然我讓他們接受那些主動交出土地的士紳大戶加入農(nóng)會，但是一者那些人太少，大明一共才三五十萬讀書人，能為士紳的舉人進士之家又有多少？心懷慈悲者又有幾何？只是東南最多士紳罷了，好些地方根本沒有士紳，我想殺都沒人可殺?！?/br>
    “那，大帥的意思是？”

    “當然不能那么殺下去，的確是過分了一點，連人和禽獸都分不清了，土改工作組要的是理智，他們要在背后cao控，cao控是cao縱和控制，控制和cao縱一樣重要，而不是和農(nóng)戶一樣發(fā)瘋，若是他們管不好自己，我就幫他們管！

    傳我命令，告訴謝禾劉脩還有那什么土地五虎將，從他們接到命令開始，惡意抵抗絕不服從者，男丁殺掉，年輕女眷不準殺，女眷完全可以分配給軍中沒有妻室的軍士們做妻室，以后能多生孩子，這多好！

    愿意交出土地和全部家財?shù)?，不分男女老幼，按人頭算，家中每人留二十畝土地，白銀五十兩，可保留祖宅，土改工作組和農(nóng)會不得損傷其性命，若是家中原有土地在人均二十畝以內(nèi)的，不得傷害，我等是為失地農(nóng)戶和流民求取生存，不是為了殺人而殺人！黑水負責監(jiān)督！”

    蕭如薰措辭強烈，黑水密探立刻單膝下跪表示自己明白。

    “屬下遵命！”

    “還有！”

    蕭如薰臉色變冷，開口道：“李文遠的副將是現(xiàn)在在浙江的鄭鷹對吧？”

    “是！”

    “派人去告訴鄭鷹，現(xiàn)在開始他是玄武營主將，我兄長蕭如蕙擔任玄武營副將，在福建配合監(jiān)督陳璘。”

    黑水密探一愣：“鄭鷹升任玄武營主將？那李文遠呢？”

    “武將就是負責打仗，誰允許他干預(yù)其他事情的？我最基本最重要的命令都忘到腦袋后面了，稍微立點功勞讀點書他長能耐了是吧？看不下去我的所作所為了是吧？現(xiàn)在是寫信，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帶兵來討伐我了？！

    給我滾回緬甸反省去！去陳燮手底下做警察去！沒有命令不準升職不準調(diào)職！給我把這道命令秘密通報給八大營各主將副將，讓他們內(nèi)部通傳，重申我的命令！

    告訴他們所有人，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他們都要明白，讓他們給我清楚的記?。∪缬性俜?，就不是革職那么簡單的事情了！”

    蕭如薰怒火萬丈。

    “是！”

    黑水密探得令，剛準備往外跑去，結(jié)果又被喊住。

    “還有！黑水的職責是把占領(lǐng)區(qū)無論什么風吹草動的消息都告訴我，他們把事情做得那么絕，為什么黑水至今都不詳細通報給我？黑水中隊長以上人員每人罰俸一月，然后去南京告訴張武，沒有下次！”

    黑水密探咽了口唾沫，頓首道：“遵命！”

    黑水密探離開之后，蕭如薰深吸了幾口氣，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開始思考當下的局面。

    當下的局面，很明顯，對自己是沒有壞處的，沈一貫已經(jīng)到窮途末路沒有希望了，隨著自己的進軍，他將毫無退路，而自己不同，自己占盡了優(yōu)勢，很多事情都可以做。

    只是在一片大好的形勢下，也藏著細小的危機，現(xiàn)在看起來很細小，但是若是放縱，就會變得十分棘手。

    比如黑水的懈怠初現(xiàn)，他算是明白朱棣為什么要在錦衣衛(wèi)之上設(shè)立東廠來監(jiān)視錦衣衛(wèi)了，朱翊鈞與駱思恭前車之鑒，蕭如薰開始思考該如何對黑水進行有效的監(jiān)督和控制。

    再比如鎮(zhèn)南軍八萬步軍兩萬騎軍和兩萬水師的編制現(xiàn)在已經(jīng)嚴重超編。

    云南收降了鄧子龍一萬多的兵馬，四川收降了劉綎三萬多川兵，廣西收了三萬狼兵和一萬漢兵，廣東收了兩萬步軍和水兵，進軍福建和江浙一帶現(xiàn)在一共收編超過三萬人的戰(zhàn)兵，蕭如薰自己進軍湖廣和武昌南京揚州一路上收降強壯士兵不下兩萬，目前他的整個總兵力應(yīng)該在二十七八萬左右。

    如此大的規(guī)模，但是編制還是沿用之前的步軍四大營騎軍兩大營和炮兵水師各一營，如此看來，似乎略有不妥之處，軍隊數(shù)量增多，編制已經(jīng)明顯不夠用了，控制稍顯不足。

    軍隊統(tǒng)兵大將開始有不同的聲音，盡管只是一個苗頭，但是卻是一個十分嚴重的訊號。

    雖然對底層士兵的控制是足夠了，但是在大將的問題上，只在陳璘身邊放一個監(jiān)軍看來不夠，看來監(jiān)軍這種東西還真是不能少。

    蕭如薰開始計劃著等到了京師收拾掉沈一貫之后，就該著手整編軍隊整頓紀律了。

    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