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有什么好談的，王爺只管秉公辦理就是了，老夫無話可說?！蔽膹┎┑纳窖蚝泳锲鹄细?，一副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他的辦法的確不多了。

    契丹各部老實(shí)了，輿論壓力也小了，能要挾王寧安的東西已經(jīng)不多了，剩下就是大刀闊斧，追查資金下落，論起找錢的本事，還能超得過王寧安嗎？

    他手下別的沒有，金融人才一大堆，高明的數(shù)學(xué)家，做賬的行家，車載斗量，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想追查，就沒有查不出來的。

    文相公仿佛認(rèn)命了似的，繃著臉不說話。

    王寧安微微一笑，“寬夫兄，你何必如此呢！錢再多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的錢夠多了，吐出一點(diǎn)，大家都好過……”

    “不好過！”

    文彥博斷然道：“王爺，老夫是有些錢，但那是老夫?yàn)楣俣嗄?，朝廷賞賜的，還有老夫家人做生意所得，每一筆都干干凈凈，你休要污蔑老夫的清白！”

    王寧安聽得直搖頭，“寬夫兄，你要是如此冥頑不靈，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西京銀行我一定要查！到時候，查出什么來，對你的臉面可不好看！”

    文彥博抿著嘴，氣得太陽xue上的青筋都蹦了起來，顯得怒不可遏。

    “王寧安，你我同朝為官，如同乘一船，你可不要太過分了！”

    王寧安聳了聳肩，“我也不想，是寬夫兄你取財(cái)無度，自然就取死有道了！”

    “你既然覺得老夫該殺，那就只管下手便是，把這顆皓首拿去吧！”文彥博抓著烏紗，扔到了一邊，一顆腦袋就往王寧安的懷里送，好嘛，這老貨還玩起了碰瓷兒，真是個老無賴。

    王寧安猛地躥起，一甩袖子，惡狠狠道：“寬夫兄，你瞧瞧你，還有半點(diǎn)朝中重臣的樣子嗎？簡直就是個流氓！”

    文彥博哼了一聲，不屑道：“誰說老夫，老夫都認(rèn)了，唯獨(dú)你，沒有這個資格！你把契丹各部當(dāng)成猴耍，你把天下輿論當(dāng)成三歲孩童……你弄權(quán)，你只手遮天！”文彥博義正詞嚴(yán)，怒斥道：“王寧安，別以為就你是對的，老夫?qū)Φ闷鹆夹?，老夫不怕，你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來吧！?/br>
    ……

    王寧安真是很吃驚，文寬夫是個什么人？

    不用粘上毛，就是個成了精的老猴子，他極度不講是非原則，說好聽叫務(wù)實(shí)，說不好聽就是墻頭草，隨風(fēng)倒。王寧安過來，一是要試探一下，看看能不能詐出一點(diǎn)東西，第二就是王雱了……別的麻煩都沒了，可還有一個王大國舅，他現(xiàn)在還瘋著，文彥博身為捉拿王雱的人，難辭其咎。如果老文想要減輕罪責(zé)，安然脫身，就應(yīng)該把王雱解脫出來。

    可誰知道，這老貨根本不接招，王雱的事情也不提，查西京銀行也不怕！

    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盤？

    莫非說是人老了，就糊涂了，寧可舍命不舍財(cái)？

    還是文彥博手里有牌，他不怕追查？

    饒是王寧安聰明過人，此刻也吃不準(zhǔn)了。

    “王爺，卑職以為文彥博是虛張聲勢，絕對不能被他嚇到，要一查到底！”張?bào)弈贸隽丝崂舻臎Q然，一副不要命的樣子。

    王寧安沉吟了一下，“那么多錢，牽連的人絕對不少，只怕也不是一個西京銀行能吞得下去的，文寬夫一定有底牌，所以才敢跟我耍無賴?！?/br>
    “那……那就不查了嗎？”

    “查！”

    王寧安斷然道：“立刻就查，不管遷到了誰，都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我倒要看看，文彥博能拉多少人下水！”

    王寧安態(tài)度堅(jiān)決，張?bào)抟瞾砹烁蓜?，他立刻去封了西京銀行在云州的分行，同時被封的還有三四家銀行和錢莊，這一次的貨幣兌換，全都卷入其中。

    控制之后，立刻外調(diào)一批金融會計(jì)的高手，對各種賬目進(jìn)行清理。

    在過去的日子里，很多賬目已經(jīng)被篡改，還有混亂不清，甚至是遺失的地方……為了能逃避罪責(zé)，很多人也是不遺余力。

    但還是那句話，畢竟是那么多錢，那么多物資，有進(jìn)有出，哪能把痕跡全都抹平……而且很多辦事的人員，他們雖然難以窺見全貌，但至少知道自己干的事情后果嚴(yán)重，很多人都留了后手。

    在朝廷的詢問之下，他們逐漸供認(rèn)，整個案情也越來越清晰，而藏身背后的人也不免浮出了水面……“爹，我怎么還是害怕啊！萬一查到咱們，究竟該怎么辦啊？”文及甫愁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唯獨(dú)咱們文相公，那可真是老油條，絲毫不懼。

    “你瞧著吧，王寧安他聰明了二十年，把你爹壓得喘不過氣，這一次啊，他可是豬了！他捅了馬蜂窩，你瞧好吧！他不但動不了你爹，還會丟了一世英名！”

    文彥博喜笑顏開，“去，給你爹準(zhǔn)備一壺酒，我想王二郎是睡不著覺了，老夫就在這里邀寄哀愁，陪他一起過一個不眠之夜吧！”

    老狐貍得意洋洋，也沒有太多的菜，就是喝窮酒，別有滋味……老家伙這么高興，王寧安那邊，果然高興不起來了。

    隨著各種賬目匯總，這些人是如何兌換貨幣，大撈其利，手法也暴露出來。

    張?bào)拊跂|南查抄了那么多世家，也算是見過大場面，可是這一次還是讓他目瞪口呆，嘆為觀止！

    前面在大堂上，讓官吏，榷場人員，還有契丹的頭人對質(zhì)，把整個撈錢的過程還原，已經(jīng)嚇傻了無數(shù)人。

    而那只是故事的表面，背后的過程則是更加精彩。

    前面老文預(yù)估過，商人們投入最多100萬貫，而實(shí)際上呢，這幫人一個子都沒有投！

    那他們是怎么弄錢的？

    首先，這幫人多數(shù)都買了債券，朝廷在云州打了勝仗，債券看漲，自然得到投資人的追捧……他們拿著債券，去銀行貸款，拿到了銀元之后，就到市場上兌換，前面已經(jīng)寫過了他們?nèi)绾吻闪⒚?，圍追堵截，巧取豪奪……拿到了物資、牧場、礦產(chǎn)之后，再抵押給銀行，換出銀元和銅子，繼續(xù)拿去搶購，反反復(fù)復(fù)，他們幾乎沒有出一個銅板，就靠著高明的運(yùn)作手段，將上千萬貫的財(cái)富，都塞進(jìn)了自己的腰包！

    “混賬，簡直可惡透頂！”

    王寧安用力一拍桌子，“人呢，都是誰干的，能不能把人抓到？”

    “能！”

    張?bào)薰麛啻饝?yīng)，“王爺，卑職已經(jīng)安排人手，下去捉拿，只是這些人手里也未必有多少錢，真正的大頭兒已經(jīng)被轉(zhuǎn)走了。”

    王寧安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讓自己cao作，也會這么干，扶持幾個代理人，在前面跳，吸引火力，自己躲在背后，數(shù)錢玩，這中間不一定經(jīng)過多少手……線索早就斷得七七八八了，想要追查下去，千難萬難……

    張?bào)抟埠軣o奈，“王爺，恕卑職直言，最多只能追回300萬貫，真正的大頭兒早就不知所蹤了……”

    任憑他心腸再狠，手段再黑，面對這么一個結(jié)果，也是無可奈何……張?bào)薹艞壛耍赏鯇幇膊辉敢庹J(rèn)輸，他很明白，認(rèn)輸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這些玩金融游戲的，就像是邪惡的鬣狗，朝廷在前面打仗，耗費(fèi)國帑民財(cái)，結(jié)果他們把最肥的一塊拿走了，弄得戰(zhàn)爭成本都轉(zhuǎn)嫁給朝廷和百姓，典型的損公肥私，說句不客氣的，這幫家伙就是大宋的癌細(xì)胞！

    目前他們還不算多強(qiáng)大，能夠剪除，如果任由他們壯大起來，往后再開疆拓土，擴(kuò)展勢力，根本沒有意義，距離富國強(qiáng)兵的愿望，只會越來越遠(yuǎn)……

    王寧安沉吟了許久，緩緩道：“假如我下令，把土地、牧場、森林、礦產(chǎn)，全數(shù)充公，又會如何？”

    “?。　?/br>
    饒是張?bào)弈懘?，也被嚇了一跳?/br>
    玩得太大了吧？

    王寧安在江南就推過均田，只是那個均田令是把土地從士紳手里拿過來，再分給百姓，說白了，是得罪一批人，而收買更多的人。

    可直接充公，那就是明搶了！

    你們靠著巧取豪奪，拿到的東西，尤其是不動產(chǎn)，也別管值多少錢，全都拿來……這一招當(dāng)然能避免財(cái)富流失。

    張?bào)匏懔怂悖鞣N跡象表明，這一次應(yīng)該有近3000萬貫財(cái)產(chǎn)流失，但如果執(zhí)行充公之后，至少能填補(bǔ)2000萬貫以上，而且那些礦產(chǎn)資源，尤其是煤炭，更加不可估量，云州可是產(chǎn)煤重鎮(zhèn)，能給朝廷帶來豐厚的回報(bào)，完全能彌補(bǔ)損失，甚至每年還能提供大量的稅收……可問題是，那幫人已經(jīng)靠著各種手段，把土地礦產(chǎn)買走了，而且這些礦產(chǎn)和土地，還作為抵押品，留在了以西京銀行為首的金融機(jī)構(gòu)手里。

    張?bào)奚晕⑾肓讼?，就立刻大搖其頭。

    “王爺，千萬做不得！絕對不能??！”他變顏?zhàn)兩?，王寧安突然呵呵一笑，“怎么，屠盡東南士紳的張牢頭，也膽怯了？”

    張?bào)薇粏柕美夏樛t，他雖然不愿意低頭，可這事不能不低頭！

    “王爺，如果把土地礦產(chǎn)充公，西京銀行拿不出抵押品，那些從西京銀行借錢的商人，也就不會還賬了，卑職粗略估算一下，西京銀行的賬面上，瞬間就會多1000萬貫的呆賬！這些錢占了西京銀行股本的百分之15！”

    說這話的時候，張?bào)薜穆曇舳碱澏镀饋?，他仿佛看到了無數(shù)人涌現(xiàn)西京銀行，擠兌狂潮近在眼前……

    總而言之一句話，銀行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