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口刀里污染最嚴(yán)重的，從刀身上就能看出來。

    復(fù)仇的力量對他來說是把雙刃劍，既維持了他現(xiàn)在的形態(tài)沒有碎刀，又加深了侵蝕和污染。

    彌生說要護養(yǎng)刀劍的時候，螢丸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樣。

    大太刀看向彌生，柔和的燈光照亮了少年的臉，他金色的頭發(fā)似乎要融進光線之中，血色的眼眸此時此刻看上去都分外溫柔，只映出了手里短刀的模樣。

    此時此刻，螢丸竟然有些羨慕。

    刀劍終究是渴望被使用、被注視和愛護的。

    當(dāng)然，也渴望殺戮。

    擦拭干凈之后，拆開刀裝，就可以看到短刀的刀莖。小夜左文字的刀莖是罕見的未經(jīng)過改動的原始狀態(tài)，專業(yè)術(shù)語叫生刀莖。

    歷經(jīng)多年還是生刀莖的刀非常少，大部分的刀劍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打磨，有名如笑面青江，歷史上就記錄了三次磨短，從大太刀變成大脅差，刀莖也不可避免改變。

    小夜左文字的刀莖上銘刻左 筑州住，這是左安吉的信息。刀莖是栗尻型，像一顆圓栗子，是最普通的刀莖形態(tài)，彌生卻覺得很適合小夜。

    這是一把名副其實的利刃。

    簡潔，沒有多余的裝飾和刀紋，最普通的姿態(tài)追求最致命的一擊。

    將刀莖清理干凈之后，下一步就是修補了。

    老實說，彌生第一次修補刀劍，心里也沒底，但是看到小夜身上的諸多痕跡，鍛刀前的種種憂慮都不翼而飛。

    他的眼里只剩下刀了。

    一般刀劍修補有兩種辦法，貼鋼法和嵌鋼法。前者方便，cao作難度小，后者難cao作，修復(fù)效果也更好。

    對彌生來說，這幾乎不是選擇題他像是能用嵌鋼法的人嗎？

    嵌鋼，要用斧將刀基材刃部割開再修復(fù)，需要刀匠對刀劍本身有相當(dāng)?shù)睦斫夂图夹g(shù)還原，反正不論哪種，彌生都不會。

    貼鋼法顧名思義，就是將刀重新燒紅，軟鋼貼入刀劍缺口中，通過錘鍛加入新的鋼材，補缺缺口?？蒫ao作性是高了那么一點，但是錘鍛這一步，也夠彌生受的。

    刀劍的護養(yǎng)其他刀劍同樣幫不了忙。

    將小夜左文字放入燃燒的爐中燒到通紅，高溫蒸騰出來的熱氣模糊了爐內(nèi)的樣子，彌生盯著短刀，看著它燒到通紅，才用長鉗夾住刀莖，把它取出來，準(zhǔn)備好的鋼材貼合放上，舉起鍛造的錘子，不斷回憶短刀的樣子，一錘一錘敲下去。

    砰。

    錘子和金屬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砰。

    機械性的運動，剛開始還好，隨著一次次的敲擊，錘子變得越來越重。

    舉起的手臂也開始疲憊，關(guān)節(jié)和肌rou有了新的抱怨。

    鍛刀不光是手臂用力，是手臂帶動全身用力，時間一久，缺乏鍛煉的□□在叫囂，叫囂著疼痛和疲憊，手臂酸軟，似乎要脫離肢體鬧-獨-立，但彌生沒有停下來。

    這個時候不能斷。

    不能休息。

    集中注意力。

    彌生在小夜左文字身上看到很多人的心血。

    精心設(shè)計的刀型，是左安吉殫精竭慮的成果，身上曾經(jīng)修補研磨的痕跡，是那些無名的刀匠的痕跡。

    現(xiàn)在輪到他了。

    薪火相傳的火炬，這一刻落到了他的手里。

    砰。

    而且這是小夜。

    兇巴巴的倔強小孩，只會煮難吃的野菜湯的短刀。

    這口刀在碎裂的邊緣，彌生在這一刻，似乎看到了它浴火重生的可能。

    砰。

    煅燒的火照得彌生臉通紅，他手疼、肩疼、腰疼，好像渾身沒有一處是不疼，但他又特別習(xí)慣這種疼痛，也習(xí)慣這種熱度。

    燃燒啊。

    他無時無刻都在燃燒，燒得他一刻不停地疼，燒得他眼睛通紅，夜不能寐，燒得他模糊了現(xiàn)實和虛幻的界限。

    所以更不能停。

    彌生清楚地知道，現(xiàn)在停下來，刀就真的要斷了。

    只能繼續(xù)捶打。

    砰。

    彌生已經(jīng)有點分不清，到底是他在鍛打刀，還是他在被鍛打。

    用心，要怎么才算是用心？

    彌生的頭突突地疼，像有人用錘子敲擊他的神經(jīng)，讓他視線都模糊了。

    汗水從他的額頭落下，劃過眼角，落到下顎線，一點一點匯聚，滴在了燒紅的刀刃上。小小的汗水只停留了一兩秒的時間，發(fā)出滋滋的聲音，就完全被蒸發(fā)，不留一點痕跡。

    錘子還是精準(zhǔn)地落到了刀刃上。

    砰。

    鬧鬧漆黑的眼珠里映出彌生的樣子，有點不安，又有點說不出的感動。

    它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彌生這樣了，久到快忘了彌生還有這種時候。

    他不是沒有追求，無所事事，只求樂子的人。

    原本就不是這樣的。

    持續(xù)的鍛打，將補充的鋼鐵打入刀刃之中，直到與刀刃完全貼合，再放進冷水。

    高溫的刀蒸出大量的水蒸氣，一瞬間白霧彌漫。

    刀刃也從象征高溫的通紅中冷卻，棟呈現(xiàn)鍛造的黑色，而刃則是閃過銀白的光。

    現(xiàn)在還不是短刀最好的時候，它還需要磨刀，把多余的鋼材磨掉，再打磨刀刃，才能變回那把殺人的武器。

    今天顯然是磨不了的，彌生提著一口氣鍛刀，意識到自己沒有搞砸之后，根本顧不上細看，踉蹌了兩步，物吉及時補位扶住他才沒摔在地上，整個人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