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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藍(lán)銹(純百)在線閱讀 - 漩渦(六)

漩渦(六)

    回到小鎮(zhèn)的晚上,都煦本來和望舒,或者說沃桑約定好了明日探索陳宅,因而打算一齊再回旅館休息。

    但都煦的不安感在重新踏上小鎮(zhèn)的道路時(shí)日益高漲、漲到她心神不寧。她有預(yù)感,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將要在這里發(fā)生了;或者說,就是在她家。

    于是她匆匆告別沃桑,拒絕了對方的陪同,騎著那輛破自行車獨(dú)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此夜無雨,一彎殘細(xì)的下弦月攜點(diǎn)微光壓著陰云高掛天邊,活像只森冷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她,盯得她渾身發(fā)毛??諝飧衫涞孟竦镀?,在車上吸進(jìn)喉嚨里又痛又癢,手耳都被吹刮得生疼。路燈的光暈在薄霧里暈開,迷蒙又詭譎。

    才剛走進(jìn)老樓,她的不安感扯著她的心臟就快要飛出來,惹得她的每一步都頭昏發(fā)虛。

    顫抖著打開門,熟悉的塵味和霉味與她撞了滿懷。屋內(nèi)沒有開燈,窗簾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被拉開了,還是那一牙陰缺的月,亮著,吝嗇地投入幾縷慘白的光。

    借著這微弱的光,都煦看清了。

    許久未見的女鬼——陳弦月,這時(shí)就坐在她的床邊,背對著門,微微側(cè)頭,在出神地望月。

    那霜白的光華澈冷地流瀉在她白潤的玉臉上,細(xì)細(xì)勾勒出一種死氣沉沉的、不似人間的凄楚與婉然。柔光的拂照之中,都煦甚至能看清她翩翩白裙下,牛奶般的肌膚微微凸起的、青紫色的脈絡(luò)。

    捋一捋黑藻樣的秀發(fā),慵然回眸,美得驚心動魄。

    都煦的血液好像停止了流動,整個人直僵在門口,連呼吸都忘了。

    陳弦月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起一個弧度,那笑容沒有溫度,只有一種冰冷的邪氣。凝視著都煦,她緩緩地開口:

    “你終于回來了。”

    都煦渾身一顫,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頭皮陣陣發(fā)麻。她想后退,想轉(zhuǎn)身逃跑,但雙腳像被釘在了原地,完全不聽使喚。

    弦月只輕輕抬了抬手指,都煦的雙腿便瞬間失去了控制,僵硬地、一步步地,像一具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朝著床邊的方向邁了過去,眼睜睜看著自己停在陳弦月面前。

    近得能聞到她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腐朽濕冷的甜香。

    陳弦月站起身,高出都煦不少。她伸過自己寒涼的手,用指尖不容抗拒地勾起了都煦的下巴,迫使對方抬起頭俯視她。

    那張肖極了沃桑的面孔在都煦眼前驟然放大,心臟便不由自主地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恐懼之外,一種荒謬的、不合時(shí)宜的悸動,伴隨著臉頰的guntang,悄然滋生——為這近在咫尺的、非人的美麗。

    陳弦月漠然地、仔細(xì)地端詳著都煦的臉,無情的視線一寸寸掃過她的眉眼、鼻梁、嘴唇。時(shí)間在死寂中緩慢流逝。

    忽然,她像是確認(rèn)了什么,極其輕微地?fù)u了搖頭,低聲困惑而失望地自語:

    “不像。一點(diǎn)也不像?!?/br>
    說罷松開了手,那股無形的束縛也隨之消失。都煦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陳弦月已經(jīng)重新坐回了床邊,姿態(tài)慵懶地斜倚著。她隨意再動了幾下手指,都煦身后的椅子就無聲地滑過來,正好停在她腿彎處。

    都煦跌坐下去,椅子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轉(zhuǎn)動,讓她不得不正面朝向弦月。

    然后弦月調(diào)整了下自己的姿勢,更像貴妃醉臥,只是周身彌漫的并非酒香,而是冰冷的怨氣。

    “你認(rèn)識我么?”

    她審視地看著都煦,懶洋洋地問。

    都煦下意識地想點(diǎn)頭,但腦海里閃過一瞬沃桑的臉,閃過那些混亂的過往和警告。她硬生生止住了動作,用力地?fù)u了搖頭。

    弦月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是否真實(shí),嘴角那抹詭異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些許,“不認(rèn)識也好?!闭Z氣平淡,仿佛在談?wù)撎鞖?,“那你為什么,要租到這鬼地方來?”說著視線掃過這簡陋逼仄的房間,很是居高臨下,“這地方,很久沒有新氣味了。都是些陳年的腐朽?!?/br>
    都煦喉嚨發(fā)緊,聲音干澀:“離…離學(xué)校近。方便?!彼桓叶嗾f一個字。

    “學(xué)校…”聽到這個詞,陳弦月那雙空洞的眼里,立刻爆發(fā)出一種刻骨的怨情。她猛地抬手,狠狠拍在身下的床板上。

    “砰——!”

    生銹的鐵架床腳發(fā)出一陣刺耳欲裂的刮擦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震得都煦耳膜生疼,心臟也跟著那噪音縮緊了。

    “李文溪!”弦月的聲音陡然拔高,“你認(rèn)識那個學(xué)校的李文溪?她還在學(xué)校?”

    都煦被這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得魂飛魄散,慌忙點(diǎn)頭:“是…她是我的數(shù)學(xué)老師…但她…”她喘了口氣,鼓起勇氣補(bǔ)充道,“但她是個敗類!在學(xué)校里…橫行霸道…我最近才看清…”

    “呵…”弦月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嗤笑,打斷了都煦的話,“我當(dāng)然知道。她碰過的東西,就算隔著一百里,我都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怪味。”

    都煦看著弦月身上因激動而浮現(xiàn)出更猙獰的青紫脈絡(luò),試探著小聲問:“你…你和李文溪,是不是發(fā)生過什么?”

    “發(fā)生過什么?!”

    弦月倏地傾身向前,那張慘白的臉幾乎要貼上都煦的,濃烈的怨氣和深沉的死氣撲面而來,激得都煦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李文溪這個賤人!我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的聲音因極致的恨意而顫抖,“還有那些…那些所謂的親人!”

    “親人?”都煦捕捉到這個詞,心臟狂跳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提起,“那…你還記得…陳沃桑嗎?你的堂妹?”

    “親人?”陳弦月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臉上露出極度的諷刺和厭惡,“不過是些披著人皮的畜生,和李文溪那伙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如果不是他們聯(lián)手害我,我怎么會…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

    “陳沃?!彼钪@個名字,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搜尋著塵封的記憶,眼神里掠過一絲茫然,“沒什么印象。”

    她甩甩頭,似乎想甩掉那些模糊的碎片,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如刀,直刺都煦,“你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

    都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著陳弦月那張充滿恨意和戒備的臉,直覺告訴她不能暴露沃桑的真實(shí)身份和目的。

    “朋友…關(guān)系很好的朋友。她…她很關(guān)心你的事。為了找你…為了弄清當(dāng)年的真相,她特意回來了。她奶奶…也一直惦記著你…”

    “奶奶?”陳弦月像是被這個詞狠狠刺痛了,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冷笑,那笑聲在空寂的房間里回蕩,帶著無盡的凄涼和怨毒,“呵,多么可笑!你知道這老太婆有多虛偽么?當(dāng)年可就是她口口聲聲說我是陳家的災(zāi)星,說我不祥,也就給我取了這名字。我呆在陳家的每一天,她都恨不得就地把我掃地出門?,F(xiàn)在來裝什么好心?找什么真相?不過是想粉飾陳家那骯臟的門楣罷了!”

    都煦被這番激烈的言辭震得說不出話,只能呆呆地看著她。

    陳弦月發(fā)泄完,似乎耗盡了力氣,頹然地靠回床頭。她閉上眼,片刻后,再睜開時(shí),里面的狂怒稍稍平息,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

    “罷了…”她擺擺手,透著一股nongnong的倦怠,“這些陳年?duì)€賬…提起來就惡心?!闭f著,她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身體微微前傾,那雙黑洞洞的眼死死鎖住都煦,壓得極低的聲透著毛骨悚然的蠱惑和威脅:

    “你…愿意幫我嗎?”

    都煦的呼吸一滯。幫她?幫一個怨氣沖天的厲鬼?去對付李文溪?甚至…對付陳家?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本能地想搖頭、想拒絕,身體在不住地顫抖。

    弦月察覺到對方眼中明顯的退縮和恐懼,眼神驟然變得兇戾無比。

    “你,愿意幫我嗎?!”她猛地提高了音量,尖利刺耳,同時(shí)閃電般伸出手,一把死死掐住了都煦纖細(xì)的脖頸。

    巨大的力量頃刻讓都煦滯住呼吸,眼前金星亂冒,喉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咯咯聲。死亡的陰影如同潮水襲來,不知何時(shí)就要將她淹沒。

    “呃…嗬…”她徒勞地掙扎著,雙手徒勞地去掰那只鐵鉗般的手,卻撼動不了分毫。肺部的空氣被急速抽空,意識開始模糊地抽離。

    在瀕死的絕望中,強(qiáng)烈的求生欲壓倒了一切。她拼命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瘋狂地點(diǎn)頭。下巴機(jī)械地、急促地磕碰著自己的鎖骨。

    弦月緊盯著都煦因窒息而扭曲漲紫的臉上浮現(xiàn)出臣服的神色,滿意地松開了手。

    “嗬…咳咳咳…!”新鮮空氣猛地涌入,都煦癱軟在椅子上,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嗆咳,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陳弦月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狼狽的樣子,下一秒緩緩綻開一個極其瘆人的笑容。

    下弦月慘白的光再次從窗外斜斜地打在她臉上,將那個笑容映照得如同地獄里盛開的惡之花。

    “很好?!彼p聲說,手腹輕輕拂過都煦還在劇烈起伏的、布滿指痕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