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趴在她腳下，眼巴巴地看著托盤。

    田嬸子“嘖嘖”兩聲，“這小東西太臟了，你想養(yǎng)著它！”

    唐樂筠道：“養(yǎng)著吧，給我做個伴，還能看家護(hù)院。”

    田嬸子幫她打開東廂房的門，勸道：“筠筠啊，米面的價錢都在漲，這狗的體格將來小不了，吃的肯定不少?！?/br>
    “確實(shí)漲得很快，該囤點(diǎn)糧了?！碧茦敷蘅戳怂谎郏阎喾殖霭胪?，饅頭掰碎泡在粥里。

    田嬸子道：“我家糧食有富裕，菜也該種起來了，問題不大。”

    “糧價漲了，就什么都漲起來了?！碧茦敷薨压吠敕旁诘厣?，小狗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

    田嬸子明白她的意思，遲疑著說道：“那需要囤的東西可多了。”

    唐樂筠道：“聽說順州一帶造反來的，嬸子家還有別的住處嗎！”

    “不是說已經(jīng)壓下去了嗎”田嬸子的消息不算閉塞，“你覺得還會大亂！”

    唐樂筠道：“進(jìn)藥材的時候聽人說了一嘴，而且，買藥材的人比往常多了不少?！?/br>
    這個消息很重要。

    田嬸子呆不住了，“筠筠你吃著，不夠就來嬸子家，嬸子先回去了。”

    唐樂筠送她出門，然后剝了只雞蛋，放到了狗碗里。

    小狗滿意得直哼唧。

    一人一狗剛吃完飯，田家榮就帶人過來了，他們今天的目標(biāo)是鋪?zhàn)拥捻斉锖痛皯簟?/br>
    唐樂筠打了招呼，把秦記小面館的托盤和碗還回去，順道又往布莊去了。

    早上客人不多，屋里溫度又低，伙計們大多站在門口閑磕牙，東家長西家短地聊得熱鬧。

    “孫大哥說了，只要唐姑娘的藥鋪敢開，他就有辦法給她弄黃了?！?/br>
    “就他別逗了，他就吹牛行?！?/br>
    “我覺得也是，唐姑娘會武，他會啥！”

    “這事真不好說，一個開醫(yī)館，一個藥鋪，到時候就說藥效不好，唐姑娘也沒轍?！?/br>
    ……

    唐樂筠一邊聽，一邊帶著小狗從幾個小伙計面前走了過去。

    小伙計們不認(rèn)識她，但知道是個大美女，停下話頭，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唐樂筠感覺不自在，便加快了腳步。

    布莊在醫(yī)館對面，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與那胖子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胖子挺著大肚子靠在門板上，用口型說道：“你等著?！?/br>
    小狗大概察覺到了什么，沖著胖子呲牙咧嘴。

    唐樂筠微微一笑，邁步進(jìn)了布莊。

    這種人沒什么可怕的，他之所以敢當(dāng)面叫囂，是因為那晚沒打服他，而把人打服這件事，她向來比較擅長。

    第10章

    布莊一進(jìn)門處擺著裁縫用的寬大木案，上面堆著折疊整齊的布料，布料旁有一把大剪刀和一個針線笸籮，笸籮里是五彩的線和各種型號的針。

    這就是裁縫呆的地方了，人呢

    “唐姑娘，買布還是做衣裳”一道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唐樂筠朝西邊看過去，就見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拿著抹布，從陳列布料的柜臺后面站了起來。

    此人認(rèn)識自己。

    唐樂筠回憶了一下，布莊東家姓袁，這位也是老板娘。原身母親活著時，經(jīng)常帶她來這家買料子，而且她這張臉和小時候差別不大，認(rèn)得才正常。

    她說道：“袁嬸子好久不見，我想做三套男裝?！痹頃C幾朵花，但不會做衣裳。

    術(shù)業(yè)有專攻，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學(xué)的必要。

    袁嬸子走了過來，“男裝給你弟弟的嗎！”

    唐樂筠道：“給我做。”

    “穿男裝，你當(dāng)真要開藥鋪?zhàn)印痹瑡鹱幽闷鹨话涯緩匠撸瑥陌概_后繞出來，走到門口時看了看對面，“你是姑娘家，這種生意可不好做。”

    她沒明著說，但提醒的意思很明顯了。

    唐樂筠福了福，“謝謝袁嬸子提醒，主要是手里余錢不多?！?/br>
    “是啊，坐吃山空肯定不成，生計是個大問題?！痹瑡鹱痈胶鸵痪?，不再多言，開始給她量尺寸，“不過四年罷了，你竟長這么高了，和一般男子無異?！?/br>
    唐樂筠不太擅長和陌生人閑聊，干巴巴地應(yīng)了個“是啊”，二人便不再攀談了。

    ……

    量完尺寸，她回了趟家，把一匹布和兩匹府綢送去布莊，再回來時，發(fā)現(xiàn)藥鋪門口多了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頭子。

    在鋪?zhàn)永锔苫畹男∧窘硨λ麄冋f道：“藥鋪還沒開，不賣藥，你們?nèi)ジ０册t(yī)館吧?！?/br>
    福安醫(yī)館就是那胖子所在的醫(yī)館。

    唐樂筠看看四周，幾家店鋪的伙計都在瞄著她這邊。

    那中年男子道：“福安醫(yī)館我們?nèi)ミ^，馬大夫說缺了一味主藥，抓不全，讓我們拿著方子來這里看看?！?/br>
    小木匠看見唐樂筠了，大聲說道：“鋪?zhàn)佣紱]修好呢，你想看什么！”

    中年男子頭一轉(zhuǎn)，也發(fā)現(xiàn)了目標(biāo)，趕緊把老頭放到了臺階上——那老頭捂著胸口，神色委頓地靠坐在門檻上，顯然是坐都坐不住了。

    他朝唐樂筠走了過來，打一躬，就不站起來了，彎著腰說道：“唐姑娘，我爹病重，聽說你昨兒個進(jìn)了藥材，幫幫忙，行行好，給我抓副藥吧，我們有錢?！?/br>
    唐樂筠知道，鎮(zhèn)子小，她開藥鋪的事傳得一定很快，但不知道還有人盯著她的行蹤，連進(jìn)藥材這種小事都瞞不過他們。

    她閃到一旁，順便朝醫(yī)館的方向望了過去，那胖子已經(jīng)來了，見她看過來，立刻藏到了兩個行人身后。

    唐樂筠道：“我現(xiàn)在不賣藥，你們另想辦法吧?！?/br>
    中年男子“撲通”一聲跪下了，咣咣咣就是三個響頭，“求姑娘救我爹一命?！?/br>
    他膝蓋將一彎，唐樂筠就避到了窗根底下，響頭全磕給了幾個過路人。

    幾個過路人一臉懵，紛紛停下腳步圍了過來。

    不知哪個說了一句，“姑娘既然進(jìn)了藥，就賣他一副唄，人家又不是不給錢，你這藥鋪也不是不開了，大家說是不是?。　?/br>
    “就是就是?！?/br>
    “做藥鋪?zhàn)钪v究口碑，見死不救，日后誰還敢買你的藥！”

    “就是就是。”

    ……

    唐樂筠明白，這就是孫胖子聯(lián)合醫(yī)館，打擊報復(fù)自己的方法。

    她思謀著，目光落到了老頭身上。

    老頭身形佝僂，搖搖欲墜，臉上瘦得脫了相，皮膚松垮，顏色灰敗，目窠內(nèi)陷，目光渾濁迷茫，呼吸急促，春風(fēng)一吹，還帶來一股腐朽衰敗的臭氣，一看就命不久矣了。

    這樣的病人是救不活的，即便在末世之前的高科技時代。

    一旦她賣了藥，老頭兩腳一蹬，中年男子就會來鋪?zhàn)郁[上一鬧，說他爹命不該絕，是吃了她的藥才死的，屆時她不但要賠錢，鋪?zhàn)右脖囟ㄩ_不起來了。

    這個辦法毒，幾乎從根本上解決了問題。

    唐樂筠正要說話，就聽田嬸子說道：“二位，藥鋪的手續(xù)還沒辦呢，賣不了藥?！?/br>
    田嬸子從木器行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抓住唐樂筠的手臂，耳語道：“這老家伙一看就活不長了，肯定是來找茬的，別理他們，咱就是不賣。”

    這個時候敢出來替她主持公道，田嬸子絕對是個大好人。

    唐樂筠領(lǐng)情，不想拖她下水，因而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只道：“這位大叔快起來，咱們借一步說話。”

    田嬸子掐了她一把，“你這孩子，還搭理他干嘛！”

    那中年男子麻利地站了起來，一臉喜色地說道：“姑娘，可以賣我們藥了嗎！”

    “嬸子放心?！碧茦敷扌睦锔屑?，去掉了田姓，言語上也親熱了幾分。

    她堅定地推開田嬸子，帶著中年男子往馬路中間走了幾步，靠近一干看熱鬧的人，說道：“大叔，我接下來的話不好聽，不想讓你家老爺子聽見，但你可要聽好了：并非我不賣藥給你，而是你家老爺子只有四天好活了，與其拿錢買藥，不如給他買點(diǎn)好吃的，讓他舒舒服服地過完剩下的幾天。”

    “你胡說！”中年男子陡然提高了嗓音，“你不賣藥也就……”

    唐樂筠打斷了他的話：“我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最清楚，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是福安醫(yī)館的老病號吧，那里的大夫不可能不知道你爹是什么情況。他們讓你來我藥鋪買藥，四天后你父親死了，便可說我賣假藥，抓錯藥，害死了你的父親，那時候你既能訛到我的賠償，福安醫(yī)館又沒有了對手，你們兩全其美，是也不是！”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聲音不高，但吐字清晰，足夠周圍的七八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中年男子縮了縮脖子，腳下不安地動了動。摞著三四個補(bǔ)丁的布鞋，說明他身上過于肥大的新褂子不是他自己的衣裳，而是不知從哪里借來的。

    周圍的人議論了起來。

    “你別說，這爺倆確實(shí)是福安醫(yī)館的?？?，那老爺子病了兩年了吧?！?/br>
    “來我家吃過飯，好像是胃上的毛病。”

    “這姑娘還挺好心，人家都算計到家門口了，她還舍不得老爺子受刺激呢?！?/br>
    “怎么是算計呢，算計她什么了，醫(yī)館缺一味藥，讓病人帶著方子去藥鋪買，這不是常有的事嗎別說你們沒去縣城抓過藥?！闭f這話的便是那位孫胖子。

    不過，一般鋪?zhàn)涌梢匀必?，醫(yī)館一般不會。

    尤其是在進(jìn)貨的次日（昨日是醫(yī)館進(jìn)藥的日子）仍然缺藥，且讓病人去一個沒營業(yè)的藥鋪買藥就更匪夷所思了。

    孫胖子強(qiáng)詞奪理，明顯在拿大家當(dāng)傻子。

    眾人紛紛側(cè)目，卻也無人反駁——鎮(zhèn)上只有一家醫(yī)館，得罪誰，他們也不會得罪看病抓藥的大夫們。

    那中年男子從孫胖子身上收回視線，梗著脖子說道：“你不賣藥就不賣藥，為啥咒我爹死，大夫還沒說啥呢，你算個什么東西！還四天，你他娘的是閻王嗎，說哪個時候死，就哪個時候死要我看，你連我爹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br>
    “胃脘痛，現(xiàn)如今胃氣全無，全身大rou已脫，唇角隱隱留有污血，顯然已經(jīng)吐血了，胃部糜爛，食道梗阻，食不下咽多日了吧，他頂多再活四天?！碧茦敷迴吡吮娙艘谎?，又對那中年男子說道，“你不必在我門前鬧了，我絕不會賣藥給你，不管大家怎么說，也不管我的鋪?zhàn)尤蘸笥袥]有人來，都不賣！”

    她轉(zhuǎn)身就走，邁步進(jìn)了鋪?zhàn)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