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察覺了他的無語，迦涅忍不住罵：“不同的門有不同的封印辦法，誰讓你只會寫這種含糊其辭的廢話！”

    而且先不說銀斗篷的事件報告經(jīng)常寫得語焉不詳糊弄湊數(shù)，現(xiàn)存的那些事件檔案裝滿了據(jù)點的好幾間房間，她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呢！

    嘭，嘭，迦涅的行進路線上方又裂開兩朵厚云，恰好補上了第一朵云消散時的空檔。

    阿洛有些惱火的喊聲與更多雨云一起后追過來：“現(xiàn)在只能學習引路人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了。”

    “哦，全都炸光是吧？”迦涅笑了。她距離成長中的門扉已經(jīng)只有兩步了。

    離這扇門越近，陰冷的不祥氣息就愈加濃重。這陰森的氣息遠遠比最凜冽的冬日更冷，滲入皮膚下鉆進身體每個角落，立刻叫囂著sao動著要凍結血液。這異質的魔力波動正在散逸，壓迫著靠近的每個人，仿佛在提前宣告主權——

    這里即將成為陰影統(tǒng)治的國度！

    迦涅咬牙，不讓前進的步子有絲毫虛浮。只看她的背影，根本看不出她被壓制得幾乎要喘不過氣。她倏地昂頭，隔著空中若有似無攢動的黑影看向幽隱教堂方向。

    伊蓮也正望著她。

    那一席在風中狂舞的圣職者白袍像是準備起飛的羽翼，她臉上卻是一動不動的平靜。即便迦涅和阿洛帶著明顯的敵意靠近，伊蓮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目前為止，伊蓮根本沒有出手阻止兩人靠近。她認為沒有必要。

    她使用的禁錮大陣禁止的只有人類使用魔法，用儀式召喚來的影之國大門不符合玻瑞亞對于生命的定義，當然不受束縛。

    于是，這門扉能夠暢快地調用這片土地蘊藏的靈性，不斷充實自己、突破不同世界之間的屏障。

    再強大的傳承、再出眾的資質，任何一個法師在進入甘泉鎮(zhèn)的那刻于她就只會是無傷大雅的麻煩，而非阻礙。

    “哼。”迦涅讀懂了對方從容姿態(tài)中的輕蔑，心中有些冒火。伊蓮確實是個狡猾老辣的對手，但那又怎么樣？

    她在門扉邊緣停下，揮出晨曦短矛，利落地在地上一劃。

    無聲的嗡鳴，一道閃爍著澄凈光輝的界線以她的動作為中心，兩側延展，霎時橫貫整個廣場。

    虛幻地蠕動的陰影之門竟然十分忌憚似地，在接觸這條光線之前停下了。

    迦涅輕笑，左右錯步，抬手又揮舞兩下。兩道光線從側邊亮起，同樣拘束住了陰影之門，讓它無法繼續(xù)擴大。

    越古老、越趨近玻瑞亞最初的神秘力量就越強大。大災變年代流傳下來的法杖根本不需要持有者注入魔力，僅僅是存在于這里，就能施展出相當強力的法術！

    “不愧是傳家的寶物，”伊蓮卻不顯得慌亂，“這樣大的門也就足夠了?！?/br>
    停止擴張的陰影大門開始另一種‘成長’：原本還有些模糊的門柱和門扉越來越清晰，就連門上的符號，還有雙開門扉中間的縫隙也宛若一幅逐漸細化的畫作，在眼前趨近完成。

    咚。

    一個金屬方塊突然掉落在門中央。

    “伊蓮女士，你好像忘了我也在啊。”阿洛話音未落，那金屬塊就爆發(fā)出熾烈的光焰。

    轟，強勁的風壓擴散，神圣的白色火焰落地，興奮地搖曳著，啃噬起周遭的陰影。

    ——光屬性的魔法爆彈，受到劇烈碰撞就會自動燃爆。

    通往影之國的門扉在近距離的光攻擊下，顫顫巍巍地晃出重影，受到了一定傷害。但是只有瞬息，這些光焰就逐漸暗淡，瀕于泯滅。

    “別發(fā)呆，管住這扇門。”阿洛毫不客氣地下令。

    “不用你說！”迦涅不給他一個多余的眼神，矛尾在地面重重一敲。

    晨曦般光彩流轉的波動以短矛為中心擴散，撞上前方的陰影。這波紋同樣很快消散了，被光打散的陰影立刻重新凝結，但來自晨息的下一次沖擊已經(jīng)到了。

    一次次沖擊，迦涅用晨息暫時遏制住大門成型。

    她身側的阿洛一擊得手之后，動作連貫不停。他熟練地切換彈夾，抬起足有成人手臂長的火槍，再次在頭頂上方制造出一朵新的云。

    咔嚓，子彈轉到下一發(fā)，普通子彈。

    下個目標伊蓮，扣動扳機。

    子彈嗖地激射而出，卻在觸碰到伊蓮之前撞上朦朧的壁障，改換方向墜落在地——臺階也是幽隱教會的地界，身為神官的伊蓮只要站在那里就會受到庇護。

    針對伊蓮的普通攻勢都會被化解，而教堂這種設施會有的防護魔法，不靠強力的魔法攻擊根本無法突破！

    阿洛不為所動，揚臂向前就拋出又一顆魔彈。

    槍口挪動瞄準，呯！

    蓬松的灰白云朵在教堂門前的臺階上方炸開。竟然又是枚云朵彈。

    伊蓮這次都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了看，疑心他是不是扔錯了武器。她的臉色隨即微微一變。

    那朵云發(fā)出輕柔的雷鳴，先是淅淅瀝瀝的細雨，頃刻之間，在教堂上方降下了一場局部大雨。

    確實仍然是云朵彈，但是造出的是積雨云！

    無害的雨水傾瀉而下，輕松地穿過防護壁，澆滅了伊蓮手中的蠟燭，也讓她身周的所有燭臺都濕透熄滅了。

    分辨不出來到底哪個燭臺才是漂流物，那就全都熄滅了再說！

    然而阿洛得意的笑容還沒擴大就僵住了。地上的門扉并未因為燭臺集體熄滅有任何變化，迦涅手中的戰(zhàn)矛一波又一波的光送出去，但也只是勉強阻止它打開。

    “那扇門的門縫好像變清楚了?！卞饶а狼旋X地說。

    阿洛不說話，抬槍一通連射，將伊蓮身側的燭臺全都打得翻滾下臺階。影之國的大門卻還是緩慢地、不可阻止地變得更加鮮明了些微。

    組成召喚儀式的關鍵物品如果被損毀，甚至只是移動，都應該影響儀式的效果。

    阿洛盯住伊蓮手中的那個燭臺。它熄滅了，但是因為被她拿在手里，同樣受到教堂防護壁的保護。

    伊蓮讀懂了他的疑惑，只是微微加深了笑容，一句話都沒說。多說一句都可能成為線索。這種時候，她的謹慎沉穩(wěn)實在是讓人恨得牙癢癢。

    “燭臺還能在哪里？身后？教堂里面？”迦涅明顯感知到晨息的攻勢開始削弱?；蛘哒f，是影之國大門的氣息增強了，原本能抵達門板中心的光波現(xiàn)在到四分之一的位置就消散了。

    “要炸毀教堂可不容易，”阿洛一邊繼續(xù)制造云朵遮擋兩人，順手丟了兩個光魔彈到門上，一邊低聲將思考過程念出來，“失蹤的人還有影子都是祭品，精心選擇的土地位置，關鍵的媒介物品，這明明是很標準的召喚儀式。伊蓮站在日光下，但影子沒有受影響，她無疑是召喚的發(fā)起人。而關鍵媒介不可能離召喚中心太遠。如果那件漂流物在教堂更深處，門就不應該在這里打開?！?/br>
    分心聽著阿洛自言自語，迦涅揚聲對伊蓮道：“為什么要打開影之國的門？”

    “發(fā)現(xiàn)可能阻止不了我才問我為什么，是想要說服我嗎？還是拖住我，給沙亞閣下思考的時間？”伊蓮輕輕搖頭，“我為什么想要去影之國對你們不重要。你們想要阻止我，我不會讓你們阻止我，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沒什么好說的?！?/br>
    “不，這會決定我是否就此收手?！卞饶迓暤馈?/br>
    阿洛的聲音停了半拍，仿佛不可置信。伊蓮也訝異地盯住她看了好幾秒。

    “如果你打算讓整個甘泉鎮(zhèn)淪為影之國的一部分，讓所有人被吞沒，那我當然要阻止你。因為我不想一起成為犧牲品。但你似乎并不在乎這扇門的大小，你剛才又說你只是想要去影之國?！卞饶鶎ψ约赫f出來的話都感到不可思議，停了停才繼續(xù)。

    “如果你只是一個想要去影之國的瘋子，只要你的理由足夠充足，我沒必要繼續(xù)和你耗下去，”迦涅抬眼看了看頭頂不斷消散又聚攏的云，“沙亞閣下的神奇小發(fā)明也不是無窮無盡的。繼續(xù)僵持下去，我們遲早也會暴露在這日光下。而假如我這里停手，這扇門也能快點徹底打開。作為條件，你要讓我們平安離開?！?/br>
    “你在想什么？”阿洛低聲問，緊繃的聲音里隱含怒氣。

    迦涅沒理他，自顧自繼續(xù)和伊蓮交涉：“你懷疑我們有后援，對，我們確實在等后援，露露·萊諾克斯小姐你還記得吧？她隨時可能給你致命一擊。所以伊蓮女士，你擁有的時間，其實并沒有那么多。

    “但萊諾克斯小姐畢竟受傷了，即便她及時趕到，我對戰(zhàn)局也并不那么樂觀，所以我愿意趁現(xiàn)在雙方都還有籌碼，和你做一個交換。我需要的只是一個我可以接受的解釋?！?/br>
    “迦涅·奧西尼！”阿洛好像真的動怒了，引燃又一枚光魔彈的同時，作勢要奪走晨息戰(zhàn)矛，防止她真的撒手不干了。

    迦涅錯身閃開，冷冷地迎著他的視線瞪回去：“在局勢可控的時候適時收手，比逞英雄更加明智?！?/br>
    阿洛動作更快，精準地抓住了矛身，帶著它在地上又是一記叩擊。迦涅雙手緊抓著短矛不放手，甚至上手一根根地掰開他的手指。

    趁著這通忙亂的動作，她的拇指穿進阿洛的虎口，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他的掌心。

    阿洛眨了眨眼睛，動作不停，剛才還怒濤翻涌的綠眼睛卻平靜了下來。

    伊蓮沉默地看著兩人狼狽地搶奪晨息戰(zhàn)矛，不確定他們是否真的臨陣起了內(nèi)訌。

    “要找回我成為引路人時遺失的記憶，我只能去影之國?！彼蝗徽f道。

    阿洛搶先開口，辛辣的詞句如疾風驟雨：“為了找回自己的記憶，就要讓十個無辜鎮(zhèn)民消失，還有那么多人失去記憶？你要是真的想靜悄悄地去影之國，在教堂后花園想辦法開個門，悄無聲息地消失，相信我，沒人會介意！你有什么資格要求他人成為你的祭品？”

    在惹人不快方面阿洛天賦異稟，伊蓮張了張口，最后還是沒忍住辯駁：“那十個人不在，甘泉鎮(zhèn)會更加安寧?！?/br>
    “突然在廣場上發(fā)動儀式，奪走那么多人的影子，也是你好心好意咯？”阿洛嗤地搖頭，繼續(xù)摸出魔彈引爆射擊。

    迦涅替伊蓮找了個借口：“或許這個儀式的規(guī)模沒有那么可控，要開啟就必然會造成一些傷害。”

    伊蓮默認了這個說法：“如果你們沒有過來阻攔，我進入門后儀式就會中斷。”

    阿洛大笑出聲：“你確定？那么多年的引路人是白當了嗎？門開了之后，你人也走了，只管開門不管關門而已。”

    伊蓮直接無視他，沉聲道：“奧西尼小姐，你不阻止他繼續(xù)糾纏我，我就認為你并沒有多少交易的誠意?！?/br>
    迦涅淡然以對：“是嗎？真遺憾。”

    伊蓮狐疑地瞇了瞇眼睛。迦涅和阿洛這個時候齊齊看向了她身后，她悚然一驚，立刻跟著轉身。

    轟——！

    明亮的火光將幽隱教堂的尖塔照得雪亮，煙氣從教堂后直沖蒼白的天空。

    伊蓮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憤怒的神色。她說了什么，但聲音被爆破的連續(xù)轟鳴掩蓋。而后是一聲輕卻直抵所有人耳中的脆響。

    有如水泡碎裂的細微響動，但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引發(fā)質的改變。

    靈性涌入在場三人斷絕補給已久的魔力基盤。

    甘泉鎮(zhèn)的封鎖解除了。露露成功了！

    伊蓮反應極快，俯身雙手觸地，口中念誦起陌生的語言，原本處于僵持狀態(tài)的陰影門扉隨著魔力注入，以靈性之海封閉時不可能的速度，開始突入現(xiàn)實。

    同一瞬間，迦涅和阿洛兩人的站位更換。

    阿洛在前，手中武器瘋狂開火，注入了魔力的各式魔彈爆發(fā)出正常情況下應有的威力，瘋狂轟擊著伊蓮身上、還有整座教堂的防護壁。

    魔法武器轟擊出的煙塵之中，迦涅后退半步，手中的晨息短矛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澄澈光芒。

    阿洛打出的最后一朵云已經(jīng)消散了，但是沒有關系，在更強的光芒近距離無死角地照射下，他們的腳下根本沒有影子！

    對魔力的封鎖解除了，剩下就是實力的正面比拼，語言交鋒完全沒有意義，雙方魔力都高速運轉到極致，只看是誰更快一步！

    伊蓮口中念誦咒語的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結舌。她的雙眼緊緊盯著緩慢開啟的門扉。吟唱狀態(tài)下的法師往往是最脆弱的，但是這位退役領路人竟然還能分出一部分魔力保護自己，任由爆裂的火花激射在身上，她始終毫發(fā)無傷。

    迦涅也在吟唱，龍語引發(fā)周圍空氣的質變，她的身周旋起強盛的風渦，越來越快，硬生生掃開了硝煙和紛飛的石屑，掠過地上的影之國大門，那門扉竟然像是狂風中的樹影，微微歪斜了一下。

    伊蓮見狀表情微微扭曲，但口中的咒語不停?？梢驗樗坏貌环殖鲆徊糠志獙Π⒙宓目褶Z亂炸，她施術的速度終究慢了那么些微。

    “拖延時間這招非常好用，謝謝你給我們上了一課?！卞饶p聲說。

    伊蓮很可能聽不到，但無所謂。

    迦涅已經(jīng)率先完成了吟唱，她兩腿前后分開半步站穩(wěn)，抬手舉起晨息戰(zhàn)矛，一個標準的戰(zhàn)士姿勢，仿佛要將它投擲出去。

    一柄與晨息外觀完全相同，卻足足有一人半長的戰(zhàn)矛隨著她的動作現(xiàn)形，停在了她的上方。

    霧白，嫩黃，淺橙，淡青紫，柔和的光相互交織，像一尾尾嬉戲的光魚，繞著戰(zhàn)矛流轉，最后停在了矛頭尖端。

    這才是晨息戰(zhàn)矛本來的用法，高速空想出矛型巨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