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宋來弟徒然臉色煞白，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發(fā)顫。

    怎么又來了…………又是這樣，又來了，太惡心了，真的太惡心了……太惡心了……宋佑天還不在家，怎么辦？怎么辦，好可怕……好惡心…………

    “宋來弟，你回來了！”猝然的出聲，宛若惡魔的低語。

    宋來弟縮在玄關(guān)不敢答應(yīng)，寒氣從心底涌上來，凍得牙齒發(fā)顫。

    “快點(diǎn)給我死過來！”客廳又響起一聲吼叫。

    墻上的時(shí)鐘滴答，秒針一頓一頓地跳走，咔咔聲像是打在了她的心頭上，恐慌吞噬了她。

    男人沒多少耐心，宋來弟躲不過的。

    客廳里，男人頂著啤酒肚四仰八叉地躺在白色的沙發(fā)上，腥臭的嘔吐物混亂不堪，黏膩惡寒從他的胸口滑流在地上。他滿臉油光，漲得通紅的面頰上一雙豆眼瞇起，嘴角掛著涎絲口中噴著胡言亂語。

    “宋來弟！”

    “死過來……宋來弟！死過來，把這里打掃干凈……吃的我，喝我的，用我的！你他娘的真是個(gè)沒良心的雜種……你就是個(gè)，死雜種…………宋來弟！”

    “宋來弟！”

    男人只穿了一條平角灰色內(nèi)褲，幾坨肥大的四肢上魚湯色的橫rou隨著呼吸蕩起水波。

    菜場的rou鋪經(jīng)常是這樣，要么肥碩一根掛起，要么躺在案板上讓人宰割，上面會亮著薰紫的燈照著那rou塊色澤艷麗。實(shí)際被蒼蠅蚊蟻光顧的地方，堆了蟲卵在蠕動。

    宋來弟彎下腰捂著嘴干嘔了起來，激烈反應(yīng)讓胃酸迅速從食道涌上來，比灼燒的不適感更強(qiáng)烈的是每次一個(gè)毛孔的叫囂顫抖。

    好惡心…………男人真的好惡心…………好惡心，這么惡心的人，竟然跟她有著血緣關(guān)系……好惡心，惡心的男人，男人都是這么惡心…………畜生……

    眼眶紅透了，宋來弟帶著怨念死死盯著那灘rou餅，她在這一瞬間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血液透過皮骨滲出的腐臭，那是下水道里互相撕咬的老鼠的氣味。指尖彎曲，杏型的指甲不停地在身上抓撓。

    不止一次，嗜煙嗜酒，回家就耍橫摔碗，她忍不住惡心怎么也不敢靠過去，那個(gè)男人就cao起臺燈、煙灰缸砸她，辱罵她。

    直到宋佑天趕回家把她拉進(jìn)房間，面對著男人開始善后。

    宋來弟后面什么也不知道了，明明自己更年長卻只敢躲在門后嚇得哭泣，宋佑天的身影剎那間變得異常高大，為她極力抵擋住這場風(fēng)雨。

    可現(xiàn)在，宋佑天不在。

    男人的辱罵一聲比一聲高，宋來弟咬著下唇握住門把，她能去哪里？宋佑天去集訓(xùn)了，兒子不在家那個(gè)女人肯定會上晚班多掙幾塊錢。

    家里只剩她和這個(gè)令人窒息的男人，半夜三更她無處可去，甚至沒有可以借宿的朋友。

    叫喚了半天口也干了，男人見宋來弟遲遲不出現(xiàn)在面前，cao起桌上的煙灰缸往門口砸。

    砰得一聲，玻璃質(zhì)的煙灰缸在瓷磚上迸發(fā)開，碎片散落到宋來弟的腳邊，有的惡劣些從瓷磚上彈跳起來尖銳的邊緣不留情地給肌膚豁開幾道口子。

    宋來弟雙手抖動捂住嘴，縮在墻角，她不敢出聲，客廳離玄關(guān)還有鞋柜的遮掩，所以男人是看不見她的身影，只要貓著，貓到他睡著了就好了。

    只要熬到睡著了就好了，只要他睡著了起了呼嚕，再跑回房間，這樣就好了。

    好害怕，好痛苦，這個(gè)人真的是她的父親嗎？瘋子，瘋子都是瘋子，全部都是瘋子——

    不不不，不行，還是簡單收拾一下，女人要是回來看到一片狼藉又會來找她。

    已經(jīng)面對了一個(gè)，她不想再看到另一個(gè)了。

    宋佑天，她真的好害怕……

    為什么嗎？為什么這樣的人可以做父母？為什么這樣的人在一次又一次貶低這個(gè)稱謂？

    為什么要把孩子帶到這個(gè)世界上來，這個(gè)痛苦、恐怖、惡心、虛偽的世界。

    身體順著墻面滑坐在地上，前面又響起了尖銳的辱罵夾雜激烈的碰撞聲，無所謂了，宋來弟已經(jīng)迷茫了。

    她開始懷疑起她的未來，熬過了高考，她真的能重獲自由嗎？

    什么是自由呢？自由的生活，是像他們一樣被社會壓力推搡，壓榨著為數(shù)不多的精力，然后渾渾噩噩找個(gè)人結(jié)婚，產(chǎn)下下一代，幾個(gè)充滿對生活怨恨的人被命運(yùn)捆綁在一起，一直循環(huán)往復(fù)相互折磨，沒有盡頭。

    宋來弟真的迷茫了，目光也失了焦，時(shí)間流逝，謾罵聲逐漸變淡，窗外咕咕幾聲叫喚昭示著已至深夜。

    往常厭惡的呼嚕聲，此時(shí)卻如天籟之音地響起。

    宋來弟扶著墻緩緩起身，腿腳已經(jīng)發(fā)麻了，她艱難地?fù)纹鹕眢w，靠著墻走進(jìn)廁所找拖把。

    快點(diǎn)……小聲一點(diǎn)，別把他吵醒，她在心里不停地默念，忍一會再忍一會就好了，忍一會，再忍一會吧。

    臭氣熏天，宋來弟不敢開窗，等下把男人吹醒，又是一件麻煩事。

    宋佑天之前怎么做的呢？他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一次又一次去面對這樣的男人？他不惡心嗎？這也是他的爸爸，她的弟弟真的如她所想過得那么好嗎？

    用力摁壓著洗手液，反復(fù)搓洗幾次，直到手背揉搓得通紅破皮，那灘姜黃的嘔吐物在她的腦中還是揮之不去。

    宋來弟不敢再靠近客廳的主衛(wèi)，摸了手機(jī)帶幾件衣服去宋佑天的房間洗漱，直到落下啪嗒的鎖門聲，心也跟著著了地。

    宋佑天的床有他的味道，青檸味的皂香和他身上清冽的氣味讓她回想起幾次擁抱，那么溫暖，好想他。

    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