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輾轉(zhuǎn)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何風(fēng)安排好在劉婷娘家樓下站崗的弟兄，拜托他們?nèi)ゴ_認了劉婷的位置，聽說她還在家里和她家的老人一起休息呢，何風(fēng)略微放下心。再次把直播通道打開，鏡頭還是對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隱隱能聽見一邊傳來的人聲，何亦屏息，把手機貼到耳朵上聽了半天，感覺那邊好像出了什么意外，慌慌張張地正在處理。

    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劉婷還沒有到位，開始著急了。

    何亦努力讓自己以為那邊著急的原因里沒有他那個“不穩(wěn)重”的弟弟的功勞。

    他再次打給何風(fēng)，心平氣和地聽完那段翻譯過來就是“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wù)區(qū)”的英文，心平氣和地按了掛斷，心平氣和地再次打開直播。

    最后才底氣十足地罵了一句“草！”。

    看了一眼手機上面的時間：14:02。

    他把直播開著，靠在一邊閉目養(yǎng)神，心里無聊地數(shù)著數(shù)。

    每過一秒，就多一分擔(dān)心，他著實擔(dān)心自家傻叉屬性滿級的兄弟會給他捅出什么簍子。

    數(shù)到六十，何亦也沒聽到何風(fēng)呱噪的大嗓門，心里略微欣慰。

    睜眼一看，一個女記者坐在窗幾明亮的辦公室里。

    通過辦公室里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的藍天白云，窗邊擺得綠植在風(fēng)的鼓動下，用寬大的葉子輕掃著干凈的天空。

    純凈的顏色，溫柔的色調(diào)，還有輕輕微笑的美女記者讓畫面看起來格外平靜美好。

    何亦無意識地轉(zhuǎn)了一下屏幕，試圖換一個角度看清玻璃上攢動的人影里是否有何風(fēng)一個。

    轉(zhuǎn)完他才意識到，他手里的vr，不能隨著他的動作改變視野。

    何亦絕望了——他現(xiàn)在的智商也不行了，估計是被何風(fēng)隔空傳染了。一會一旦何風(fēng)出了什么事兒，他可能會用比何風(fēng)強不到哪去的思維方式提出解決辦法。

    那不就都完了么？

    何大隊長在這里為自己的智商和命運捉急地揪頭發(fā)的時候，屏幕里的女記者已經(jīng)流暢地開始了直播：“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14點03分，是我們互拍新聞和大家約定好的直播開播時間。我們選擇這個時間的原因很簡單，就在昨天的14點03分，我們互拍新聞的現(xiàn)場記者來到了合心隧道，報道了一起充滿神秘色彩的‘馬路謀殺’事件?！?/br>
    “根據(jù)知情人士的描述，當時他是在一輛正在形式的長途客車的天窗外看見的遇害人，由于當時車速太快，他沒有看清受害人的具體相貌。唯一讓他印象深刻的就是當時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和遇害人是‘確認過眼神’的?！庇浾呶⑽⒕徚艘豢跉猓酶訃烂C的語氣繼續(xù)，“換句話說，當時的遇害人很可能還有生存的希望?！?/br>
    記者話鋒一轉(zhuǎn)的同時漾開淺淺的笑意：“所以，這位被人貼在隧道頂上讓其自生自滅的可憐人，最后到底有沒有被救下來呢？又是什么人對他做出這樣殘忍可怖的事情？帶著這樣的疑問，互拍新聞的記者進行了后續(xù)的調(diào)查，調(diào)查結(jié)果讓我們都大吃一驚。”

    “這位受害人竟然和今天凌晨爆發(fā)的‘世界杯病毒’有關(guān)！”不知是不是何亦的錯覺，他感覺女記者精準得堪稱完美的笑容里裹挾著一絲冷冰冰的嘲諷，“也許還有人不太了解這個病毒，因為在這個病毒傳播開的一小時后，微博后臺就在竭盡全力地設(shè)置關(guān)鍵詞，刪除相關(guān)微博的轉(zhuǎn)發(fā)?！?/br>
    “這到底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還是一封真實的，來自變態(tài)殺人犯的死亡通知書？”女記者挑起一邊的眉毛，“我謹代表互拍新聞的所有員工，下至清潔員，上至經(jīng)理董事長，實名制為我們今天的報道負責(zé)！世界杯病毒里的文字、視頻都是真實的！在宴城里，潛伏著可怕危險的殺人狂，他或者他們還在繼續(xù)尋找目標！”

    何亦長長地吸了一口涼氣，吸得肚子都有點發(fā)脹了。

    強烈的不祥預(yù)感從心底鉆出枝芽，記者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肥效逆天的超級化肥灑在他的心臟上，讓不安和恐懼瘋狂地生長。

    不安和恐懼以后，他還有些委屈。

    他是警察?。〈碚x，代表光明的警察??！

    他為什么，憑什么只能躲在警車里“做賊心虛”，看著“我們不生產(chǎn)新聞，我們是新聞的搬運工”在公眾面前代表正義，代表光明？

    記者還在繼續(xù)：“因為涉及敏感話題，我們一開始的賬號被封，直播被下架，只能通過我們的粉絲，分享我們新的直播通道。”記者彎起眼眉，很誠懇地笑了一下，“我們互拍新聞?wù)娴模娴姆浅８兄x大家的支持還有默契配合！是你們的轉(zhuǎn)發(fā)讓我們的直播被更多人知道，是你們……”

    何亦喉結(jié)滑了一下，想起今天無數(shù)次對1403這個熱搜詞的視而不見。就算他點進去了，應(yīng)該也只能看到一大堆鑲嵌著1403的無意義博文。

    1403。

    就憑這一串數(shù)字，怎么可能有人會聯(lián)想到它和這個“爆料”直播有關(guān)？

    這就是所謂的默契配合的“杰作”吧？

    何亦心底生出凄涼，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羊群一致對外的牧羊犬。

    他努力安慰自己：網(wǎng)民并不知道自己在配合什么，他們只是單純地好奇，想要了解情況。如果換成他……

    何亦的呼吸漸漸平緩。

    如果換成他，他也會渴求一個真相：這座城還安全么？我和我家人朋友的生命會不會受到威脅？我們的身邊真的有人在悄悄注視著我們，尋找著機會大開殺戒么？

    這些疑問會讓每個普通老百姓惶惶不安，擔(dān)心邁出家門的一腳同時也邁進了鬼門關(guān)。

    這種恐懼無法用行動發(fā)泄——跑？尖叫？就算帶著一個頭盔出門，都會被別人笑話半天，原因很簡單，宴城這么大，人口這么大，大家都不知道真假，大家都該怎么生活怎么生活，你要是第一個因為這種沒影的事兒請假不上班了。噹噹！恭喜你，你獲得了一個傻逼禮盒，以后所有和這個詞同義的形容詞都和你有關(guān)。以后誰做了什么蠢事都可以扯上你——我這就叫蠢了？忘了當時某某某因為一個微博連班都不敢上了么？

    所以，水沒落石沒出之前，所有人，不管怕不怕，都被一根隱形的繩子拴在了獵場里面。

    他們當然需要一個真相。

    何亦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調(diào)成心如止水的狀態(tài)。

    也不知道這中間記者說了什么，反正等何亦再把注意力放回去的時候，她正在說的是：“……也是因為大家的努力，所以我們互拍新聞一直沒有舍得放棄，就算受到了多方面的阻撓，甚至人身威脅，我們的記者還是在盡己所能地聯(lián)系這件事的知情人，希望他能站出來，給大家一個真相。”

    心如止水，一點就動！動完了才發(fā)現(xiàn)，一直靜悄悄呆著的不是水，而是汽油！

    被化為“多方面阻力”中的何亦化身燃燒的賽亞人，全身都在冒火，瞪著屏幕中間的女人，恨不得一指頭把她從里面摳出來。

    “人身威脅？”他用牙齒磨出這四個字，“人身威脅！”

    燃燒到極限的火苗秉持著物極必反的規(guī)律，嘩啦一聲滅得干干凈凈。

    何亦感覺尾巴根往上竄著涼氣。

    何風(fēng)！

    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