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姐沒想到引出陳蒼這樣一番話，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陳蒼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起身笑著推了劉姐過去玩游戲，自個兒則走到獨(dú)自站在客廳，凝望著角落中那架原木色鋼琴的辛夏身后，和她映在鋼琴上的影子對望。

    “嚇我一跳，”辛夏冷不丁看見陳蒼的投映在鋼琴上的影像，猛地回頭，“你走路怎么沒聲的？”

    “是你太專注了，”陳蒼笑著揭開琴蓋坐下，仰頭望向辛夏，“我彈一首給你聽？”

    說完便坐下，手指在琴鍵上試了幾個音后，奏出一串跳動的音符。

    “g大調(diào)變奏曲第四變奏，”陳蒼邊彈邊沖辛夏解說，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像兩只蝴蝶，“它講的是工人愛上了磨坊主的女兒，愛而不得的絕望讓青年不得不投身到一條河中，倚仗河水溫柔強(qiáng)大的力量尋求安慰。第四變奏中的悲傷和憂郁便來源于此。”

    “后來呢？”辛夏不懂音樂，卻不覺被悲傷的旋律吸引，看著陳蒼的背影輕聲問了一句。

    “在一起了，否則，也不會有后兩章的輕快氛圍。”曲子不長，陳蒼很快彈完，回頭望向辛夏，眼角微彎，“許久沒練了，彈得亂七八糟的?！?/br>
    辛夏搖頭，“雖然我是外行，但我覺得你彈得很好?！?/br>
    “我沒有什么天賦，彈了兩年就想放棄來著，可是我媽不甘心，非逼著我繼續(xù)練，費(fèi)錢又費(fèi)人，最后就出了這么一首成果，其它曲子全忘了?！标惿n笑著自嘲，闔上琴蓋轉(zhuǎn)身看向辛夏，“委屈你的耳朵了，小夏姐?！?/br>
    辛夏的心因陳蒼的話起了一絲微波，她看向她，小聲問道，“對于一個對音樂充滿熱愛且極具天賦的人來說，鋼琴意味著什么？”

    陳蒼思忖片刻， “生命?！?/br>
    ***

    倪殊一手端著咖啡，另一只手將百葉窗撥開一條縫，看樓下那三個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影。他覺得他們就像三條扭曲的蟲子，貪慕著夏末最后一絲酷熱，久久不愿離開。

    他走到桌邊，將那杯一口未動的咖啡放在桌上，給公司的法律顧問撥過去一個電話。

    “倪總，徐冉不屬于因公死亡，從法律上來說，公司只需要付喪葬費(fèi)、一次性救濟(jì)金和直系親屬的生活困難補(bǔ)助即可，這三項(xiàng)費(fèi)用都不高，我大致算了一下，差不多在二十萬以內(nèi)。可是法律之外還有人情，人情之外還有輿論，現(xiàn)在徐家把這件事放到網(wǎng)上，擺明就是利用輿論逼咱們服軟，呵，說白了，就是逼公司多掏些錢出來。您是做媒體的，自然知道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上對于什么996、715早已民怨沸騰，若不滿足他們的要求，恐怕會影響公司的形象?！?/br>
    倪殊輕輕攪動咖啡，聽勺子和杯沿碰撞出清脆的“叮咚”聲后，仰了仰眉毛，溫聲道，“可警察已經(jīng)調(diào)查出了徐冉和李嘉明的關(guān)系，短信、開房記錄......”

    “這些都是警察的取證，按照法律規(guī)定，是不能把它們放到網(wǎng)絡(luò)上的，紅口白牙說出去，網(wǎng)民只會覺得公司不擇手段，污蔑去世員工的名譽(yù)，對我們更沒好處。”

    “我知道了。”倪殊掛了電話，單肘撐桌，食指抵在太陽xue處輕輕摁壓。

    門上響了幾下，他抬頭說了句請進(jìn)，等了片刻后，看見門被推開一個縫隙。那邊的人似乎在猶豫，但終于還是走進(jìn)了他的辦公室。

    “有事找我？”倪殊看著楊楓，輕問一句。

    楊楓確認(rèn)四下無人，這才關(guān)上門，深深吸了口氣后，一字一句道，“倪總，我認(rèn)為徐編的死和陳蒼有關(guān)?！?/br>
    第十一章 大魚

    倪殊凝她片刻，下巴頦一抬，“坐?！?/br>
    楊楓拉開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下，拘謹(jǐn)?shù)乜此谎酆?，舔舔唇道，“徐編和陳蒼不和，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徐編不喜歡陳蒼，并非出于對工作能力強(qiáng)的后輩的防范和忌憚，而是有另外的原因?！?/br>
    倪殊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溫和，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陳蒼這個人，很懂得籠絡(luò)人心，但是和誰都不交心。徐編的性格正相反，她為人耿直，愛憎分明，所以自然和陳蒼合不來。我勸過徐編，告訴她陳蒼睚眥必報的，要她小心一點(diǎn)，面子上過得去就行，可是徐編沒太當(dāng)回事，所以才落得這樣的下場?！?/br>
    說話間，楊楓的語氣已有些哽咽。

    倪殊起身倒了杯溫水遞到楊楓手里，坐好后方才柔聲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沒有實(shí)質(zhì)證據(jù)，我只能把你些句話當(dāng)成一面之詞?！?/br>
    “我有的，”楊楓眼角通紅，胸口起伏，她將杯子放在桌上，目視倪殊，“我有，那件事一定是陳蒼做的?！?/br>
    她猶豫了一下，終于下定決心說出原委，“半年前，我和陳蒼競選組長，可就在競選的頭一天，組里的同事還有上級領(lǐng)導(dǎo)們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里面，是我的一張照片。”她佯裝不在乎地一笑，依然看著倪殊，“我和前男朋友的床照?！?/br>
    倪殊語氣尋常，“你懷疑照片是陳蒼發(fā)的？”

    楊楓冷笑，“我不是什么暴露狂，那張照片是放在我的一個許久沒用過的博客里的，而且被我設(shè)定成私密，若不是有人刻意尋找，又黑了我的博客，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它？對了，您或許不知道，陳蒼可是信息工程專業(yè)的，而且大學(xué)時期還在程序設(shè)計競賽中獲過獎。所以這件事，除了她，沒人能做?！?/br>
    倪殊低頭沉默，半晌后方道，“當(dāng)時你沒有報警嗎？傳播她人私密照涉嫌犯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