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呂玫知道胸針的價格,聲音忽然有些發(fā)顫,“如果真的是孩子做的,您打算怎么辦?” 胡遠(yuǎn)航沉著嗓子笑了,“陳蒼mama,孩子還小,一時翻了糊涂不要緊的,重要的是咱們要及時發(fā)現(xiàn),幫助她迷途知返,不要把一輩子的路走歪了。” “胡老師,您不會報警?” 胡遠(yuǎn)航又笑了,“看來我平時是太過嚴(yán)厲了,在學(xué)生和家長心里的形象已經(jīng)變成兇神惡煞的夜叉了。陳蒼mama,我是教書育人的,不是毀人的,怎么會把孩子朝火坑里推呢?” 呂玫聽了這話感激不盡,并保證自己回去一定把事情搞清楚,如果真是陳蒼做的,絕不會姑息,定會好好教育她。胡遠(yuǎn)航卻說這樣不好,因?yàn)槭虑檫€沒有定論,若真的不是陳蒼做的,會傷了她的自尊。 “丹丹讓人在胸針里側(cè)刻上了我和她名字的首字母,不知道的人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陳蒼mama,你先確定一下事情的實(shí)偽再去問孩子也不遲。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您,陳蒼這次參加星海杯得了一等獎,她雖然不像云暮那樣極具天分,但是如果好好練,還是能取得不錯的音樂造詣的?!?/br> *** 呂玫坐在琴凳上,手里握著那枚名為“玫瑰之吻”的胸針。金屬已經(jīng)被體溫鍍得溫潤熨帖,像一個真正的皮rou相貼的親吻了。 身后的屋門被打開,陳蒼走進(jìn)來,看到呂玫,嗓音干澀地叫了聲“mama?!?/br> 呂玫側(cè)過身,慢慢攤開手掌,“蒼蒼,胸針的事情其實(shí)mama和胡老師早就知道了,不過......” 陳蒼朝后退出幾步,身體把門撞得重重閉合,門縫中擠進(jìn)來一股夾雜著雨味的氣流,潮濕陰冷。 她抵住門,開始啜泣,“我不是故意指使胡珈放火的,可是朱阿姨看我的眼神不對勁......我怕她把我偷東西的事情告訴你和學(xué)校,所以就......我也沒想過一場火就把他們?nèi)繜懒?,我只是覺得,火災(zāi)之后,遺失了財物就會顯得再正常不過了,她也就沒有證據(jù)了。隔壁著了場火后,那阿姨也說自己丟了好些東西,可是警察最終沒有聽她的,我......我......” 呂玫本來只是想解開女兒的心結(jié),卻沒想到引出她這樣一番話來,登時嚇得渾身冰冷,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知過了多久,她強(qiáng)迫自己稍稍穩(wěn)住心神,顫聲問道,“你讓胡珈點(diǎn)燃了佛龕?” 陳蒼的身體順著門板掉落,她匍匐在地,目光避開前面的鋼琴,“胡珈這段時間對神仙劇特別著迷,我告訴他,如果想要看到神仙,就要在凌晨家里大人都睡著的時候點(diǎn)燃黃表紙和香燭......隔壁的火就是這么著起來的,我就想試一試......” 屋里一片寂靜,只有風(fēng)雨聲貼窗而過。 呂玫仿佛沒了知覺,大腦一片空白,手心里的“玫瑰之吻”被冷汗浸得冰冷濕滑,愈來愈沉重,像一塊能將人壓垮的巨石。 終于,神智被窗外的風(fēng)雨聲扯回少許,呂玫雙眼無神,小聲囁嚅,“我們?nèi)サ狼福プ允?.....” “mama,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安心了?”陳蒼慢慢支起身子,她止住了淚,臉卻白得嚇人,額邊的血管都清晰可見,“你把我剝光了扔在人群里,不如讓我去死,我還不到十四歲,法律判不了我,可我死了,就能以血還血......” “蒼蒼......” 陳蒼扯開門跑進(jìn)雨幕,風(fēng)雨聲剎時灌進(jìn)屋內(nèi),震耳欲聾。 呂玫發(fā)瘋一般沖到門邊,她看見一道閃電在天空中炸開,鍍亮下方那個單薄的身影,隨后,便只剩下被風(fēng)雨摧殘成無數(shù)碎片的黑暗,封堵住目所能及的角落。 那天呂玫找了陳蒼一整夜,熹光微亮?xí)r,才在人民公園的河邊找到了她。陳蒼蜷縮在人工河旁的草叢中,從頭到腳瑟瑟發(fā)抖,像是要碎掉了一般。 “mama,對不起,我沒有勇氣......我跳進(jìn)去了好多次,可每次到最后都會浮起來,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我......我沒有辦法......” 呂玫沖過去抱住女兒。陳蒼從頭到腳被水泡透了,像一張沒有絲毫韌勁的濕紙。 “蒼蒼......mama和你離開京平,去一個沒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眳蚊翟谡业脚畠旱哪且豢贪岩磺卸紥佒T腦后,失而復(fù)得的心理促使她在一剎那間下定決心,雖然她知道,這個決定會成為兩個人余生沉重的枷鎖,可是這一刻,她卻是沒有一絲猶豫的。 兩個月后,呂玫帶著陳蒼搬到了石市,一個和京平截然不同的城市。作為一個新興的工業(yè)重鎮(zhèn),這里沒有冗長的歷史和厚重的文化,也少了京平大街小巷中世俗瑣碎的煙火氣??墒?,它卻正符合呂玫從頭來過的訴求。 石市郊外的蒼巖山上有一座新修的寺廟,據(jù)說是幾個煤老板看中了此處的風(fēng)水,斥資十億共同修筑的。寺院獨(dú)占一個山頭,黃墻紅瓦,氣勢恢宏,香火不斷。 呂玫搬來石市后,每逢初一十五便到寺中祭拜,還在偏殿供奉了四個無名的牌位,給那四個壓在自己心上的沉甸甸的名字。 陳蒼的鋼琴不再練了,那架幾乎陪伴了她整個童年的鋼琴被遺留在了京平的老房中,封存在塵埃里。 心理醫(yī)生卻是一直沒有斷過的,本來每周日的鋼琴課時間變成了就診時段,由呂玫親自送陳蒼到醫(yī)生的工作室去。 陳蒼就診的時候,呂玫就坐在醫(yī)院狹窄冰冷的椅子上胡思亂想,回憶過去種種,卻無法對未來生出一絲期待,因?yàn)樗乃季w,總是一次次被最終定格在心里那道永遠(yuǎn)無法跨越過去的鴻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