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尚未回答，對面的門卻“唰啦”一下被拉開，感應(yīng)燈應(yīng)聲而亮，暗黃的燈光撲向下面。

    辛夏打開門，“梁教授？”

    梁彥本來被身后的開門聲驚了一跳，現(xiàn)在看到辛夏，越發(fā)怔愣住，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倪殊先開了口， “還以為又是那個人，本想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

    辛夏心頭涌上一股暖意，沖他道了聲謝，轉(zhuǎn)而看向梁彥，側(cè)身朝里一讓，“梁教授，里面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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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殊拿來的好茶放在桌上一點沒動。梁彥抱臂坐在茶幾旁，看著前方裊裊的白色氤氳，心底的迷離在眼睛里反射出復(fù)雜的光彩。

    “梁院長剛?cè)ナ?，你?yīng)該有很多事情要忙，卻急匆匆地過來找我，想必是有很重要的話要問我對吧？”辛夏主動開口，安靜地凝視他，“今天在醫(yī)院，你聽到了我和曹川叔叔的對話，是不是？”

    “你說他沒有吐干凈，”梁彥垂下頭，兩手緊緊交握在一起，聲音頹喪無力，“他都是要死的人了，他都已經(jīng)對警察自首了，為什么還要有所隱瞞？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如你先說說，你是從什么時候起發(fā)現(xiàn)梁大成殺死安雅的，”辛夏諄諄善誘，“我想，他之所以自首，并不是像他說的那樣什么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自首的原因是你，沒錯吧？”

    梁彥痛苦地皺緊眉頭，雙手在臉上胡亂搓了一把，弄亂一絲不茍的額發(fā)，“他褲子后面沾上了巧克力，我家里從來不買這個東西，因為鄒瑩不讓晗晗吃甜食......我本來還不確定是他做的，后來留心觀察，發(fā)現(xiàn)每次警方來問話前，他都表現(xiàn)得很緊張，過程中卻極力掩飾，佯裝鎮(zhèn)定......都說知子莫若父，可兒子對父親的了解難道不也是一樣的？”

    “那段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我無數(shù)次想到警局告發(fā)梁大成，也無數(shù)次想當面揭露他丑陋的嘴臉，可是每每箭到弦上，我都打住了，我想起他對我的呵護養(yǎng)育，想起他為了供我出國，賣掉自己辛苦半輩子賺來的一套房......”

    “時間在煎熬里一天天過去，我意志消沉，度日如年，患上了嚴重的睡眠障礙，連正常的教學(xué)任務(wù)都無法完成，職稱評選自然也沒有通過?？稍谖胰鐗櫟鬲z的這一年，梁大成卻過得順風(fēng)順水，他評上了副院長，寫的論文在中外兩本核心期刊發(fā)表，醫(yī)術(shù)醫(yī)德在病人中有口皆碑，錦旗在辦公室堆不下，送到了家里......”

    “他竟然走出來了，一個殺人犯，一個毀掉我人生的劊子手，竟然先我一步從陰霾中走了出來，而且還過得春風(fēng)得意。我沒有辦法再忍受下去，所以在一年半后，梁大成退休那一天，我去了警局，準備讓這個人渣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說到這里，梁彥抱住頭，肩膀顫動著發(fā)出一聲冷笑，“或許是天意吧，在去報案的路上，我接到了家里的電話。那個混蛋在吃飯的時候突然暈倒，被送進了醫(yī)院，他患的是腦溢血，半邊肢體都癱瘓了，余生只能和輪椅為伴?？吹剿@幅樣子，我自然不忍心再報警，可是心里對他的恨卻并沒有因此而消除，所以，我決定用另外一種方式折磨他。”

    辛夏直直盯著梁彥的臉，“梁院長說他總是覺得門外有人，那人是你，對不對？”

    梁彥臉上露出一絲略帶殘忍的笑意，“我買了一雙安雅來我家時穿的高跟鞋，每天傍晚，趁梁大成飯后看電視的時間，在樓道里弄出響動。他動不了，只能強迫自己和心底那個被深埋的秘密對視，一遍遍回憶自己的殘忍，回憶那條生生斷送在自己手里的生命。他也不敢告訴家里人，心虛使得他不得不獨守秘密，緘默不言，自我殘戮?！?/br>
    辛夏看著梁彥，心中涌上一陣悲涼，“你成功了，被如此折磨了這么多年，他徹底垮了。以前那個風(fēng)度翩翩仁心仁術(shù)的梁院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面目全非的怪物?！?/br>
    第六十一章 牢籠

    “他完全是咎由自取?！绷簭┍緛砟樕F青，抓起杯子喝茶，抿了一口，又抬頭看向辛夏，眼中渙散凝成一點，“聽你的意思，你早就猜到梁大成是兇手，也猜到我知情？”

    辛夏眼中涌上一股悲涼，“猜測只是前提，我還有確實的證據(jù)，那天，我看到你捧著白菊出門......”

    梁彥一怔，輕抽了口氣，身體朝后一仰，靠在沙發(fā)上。

    辛夏忽然有些于心不忍，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你自然不忍心她無人認領(lǐng)，做一縷孤魂，對吧？”

    梁彥久久不言，過了半晌，抬頭望向外面凄楚的幾顆疏星，慘淡一笑，“她喜歡大自然，喜歡陽光，所以，我給她找了個好地方?！?/br>
    說完他捂住臉，聲音哽咽，“這是二十年來，我第一次對人提起她......我對不起她，我真不是個東西?！?/br>
    辛夏耐心地等待梁彥平復(fù)情緒，看到他終于停止了戰(zhàn)栗，方才慢慢道，“梁教授，我知道你很愛安雅，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兩個的愛是超越道德的，是會傷害到他人的?！?/br>
    “我和鄒瑩沒有感情基礎(chǔ)，”梁彥擦掉眼角的殘淚，抬起頭，“不過我不會逃避自己的錯，在這段感情里，鄒瑩和安雅都是受害者?！?/br>
    辛夏抓住重點，“沒有感情基礎(chǔ)為什么要結(jié)婚？你和鄒瑩是高中同學(xué)，但大學(xué)已去了不同的地方，你們后來是怎么聯(lián)系上的？”

    梁彥目露煩躁，“現(xiàn)在說這些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