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垂，兩人都有了些微醉意，辛夏站起身喚老板結(jié)賬，卻被肖樹搶先一步掃了二維碼。她爭不過他，只好讓步，心里卻忽然跳出另一人的影子，搖搖頭抿嘴一樂，沖肖樹擺了擺手，“我先回去了，改天請你?！?/br>
    說完就轉(zhuǎn)身朝里走，可還未邁出步子，眼簾里就撞進(jìn)一人。他正在鎖車，嘴里叼著煙，身形被月光鍍?nèi)旧厦兹滓粭l細(xì)邊，嵌在夜色里，不太真實(shí)。

    倪殊也看到了辛夏，笑著跟她打了聲招呼，目光瞥到她身后的肖樹，說了句不打擾你們，朝單元樓的方向走去。

    “倪總，方便聊一會兒嗎？”肖樹叫住倪殊，頓一下，又沖一臉訝異的辛夏笑道，“跟你沒關(guān)，別太自作多情了?！?/br>
    ***

    樹梢上的蟬鳴有氣無力。雖然已是夏季，但經(jīng)過一場大雨，氣溫又在一夜間跌落下三十度。

    倪殊在垃圾桶上摁滅煙頭，沖青黛色的天幕慢慢吐出最后一個煙圈，笑了笑看向旁邊的男孩，“你找我，肯定不會和她無關(guān)。”

    “這不是心知肚明的事兒嘛?！毙涿鎸δ呤?，言語上總想爭個高下，想一想，又覺現(xiàn)在時機(jī)不對，于是放緩語調(diào)，“辛夏家里出了事，他爸爸被警方列為紫竹巷滅門案的犯罪嫌疑人。這是內(nèi)部消息，本來不應(yīng)該對外人講的，但是我想，她現(xiàn)在是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所以......”

    話說到一半就斷了，肖樹看到倪殊手里的煙頭掉落在地，身子被一陣突然竄出來的風(fēng)刮得微晃。

    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他似乎瘦了許多，身上襯衫雖然合體，但袖管卻有些空，肩頭沒有肌rou支撐，略顯鋒銳。

    肖樹心頭一動，剛想說話，忽聽倪殊道，“怎么可能？”

    他看著地面，右手手下意識去褲兜里掏煙盒，可抓出來打開，卻發(fā)現(xiàn)里面是空的，于是將它在手里攢成一團(tuán)。

    肖樹清清嗓子，把話說完，“我們都相信這案子不可能是辛夏的爸爸做的，但現(xiàn)在警方手里有確鑿的證據(jù)。那張血紙巾上的dna已經(jīng)證實(shí)屬于辛傳安。”

    倪殊話鋒一沉，“為什么要去懷疑一個已經(jīng)過世的辦案的警察？”

    “辛夏在照片上看到了辛傳安的打火機(jī)，”肖樹看了看周圍，垂下頭壓低聲音，“聽曹叔叔說，這件事辛夏只對他一人說過，不知道為什么走漏了風(fēng)聲。”

    第八十六章 背叛

    倪殊出門的時候在辛夏家門口停留了一會兒。

    門板里，電視劇正上演到合家歡大結(jié)局，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倪殊聽到里面的人也跟著在笑，懸著的心落了一點(diǎn)，轉(zhuǎn)身匆匆下樓。

    因?yàn)樽叩眉?，他沒有買到飛機(jī)和高鐵，開車一路在高速上狂奔，就著夜色和霧靄?？诖?，那只老舊的打火機(jī)隨著車身的顛簸發(fā)出震顫，他不時撫摸它一下，像是在給予某種慰藉。

    辛夏永遠(yuǎn)不會知道它對他意味著什么。

    那個晚上，倪仲高帶著倪侗匆匆離開，把一座空蕩蕩的宅子留給年幼的倪殊。

    地板和沙發(fā)上，腥臭油膩的血跡隨處可見，像一張張猙獰的臉，從四面八方盯視著他。

    他嚇得伏地干嘔，什么都吐不出來后，又手忙腳亂跑過去關(guān)燈?？烧酉萑牒诎?，他覺得那些臉孔依然沒有消失，他甚至能看到他們的眼睛，眼白泛著束青光，在他身上留下冰冷的印跡。

    倪殊無處躲藏，慢慢退至墻角，小口小口地喘氣，目光聚在膝頭，一動不動。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體開始麻木，寒冷順著脊梁骨一寸寸爬上來，直溢到頭皮。就在他以為自己的感官已經(jīng)被凍僵的時候，一股腥臭味兒猛地竄進(jìn)口鼻，像一根細(xì)長的針，在他脆弱的神經(jīng)上輕輕挑了一下。

    倪殊“啊”的叫出聲，抬頭時，仿佛看到一張臉，被砍得爛掉，五官分崩離析......

    他像被從頭澆了一桶冰水，渾身透涼，可就在這時，手掌忽然碰到一樣硬邦邦的東西，他摩挲出它的形狀，于是毫不猶豫地打開它。

    一朵火光雀躍而起，溫暖柔和的光透進(jìn)皮膚，熨帖他驚恐的心臟。那張幻象出來的臉消失得無蹤?；鸸馓S，映亮打火機(jī)上的字跡：心無所懼，向陽而生。

    后來在無數(shù)個難捱的暗夜，倪殊從噩夢中驚醒，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板般，去窗邊抽出一根煙，不是因?yàn)闊熌芫徑饪謶?，而是因?yàn)樗牧硪欢?，銜接著這句話。

    ***

    倪殊沒有直接回家，先去了趟療養(yǎng)院，可是他沒有在那里找到倪侗。工作人員告訴他，一周前，倪仲高親自來接倪侗出院，去了哪里，無人知曉。

    倪殊匆匆趕到家，進(jìn)了屋沒和李虹打招呼，直奔坐在沙發(fā)上喝茶的倪仲高。

    “我哥呢？”他站著不動，聲色冷且低沉。

    倪仲高看著慢慢變濃的茶湯，眉心輕聳，“我把他送走去另外一個地方了?！?/br>
    “送哪了？”

    倪仲高冷哼一聲，擱下杯子，“偷雞不成蝕把米，看來你沒套住那姑娘，自個先掉進(jìn)去了。怎么？今天是想來和你哥做最后的道別，然后去找公安自首？”

    倪殊被他猜中心事，索性攤開來講，提高聲音，“我已經(jīng)在運(yùn)作了，新聞壓下去了，相關(guān)人員也都用錢封了口了，你為什么非得把辛傳安牽扯進(jìn)來？此地?zé)o銀，這樣不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倪仲高的腮幫輕動了一下，耐住性子，“曹川和那姑娘已經(jīng)懷疑警方內(nèi)部有我們的人，不除掉他們兩個，這件事即便這次被壓下去，下次還會被翻出來，還不如冒一次險，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