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想了想，搖搖頭：“不似故意，是習慣。”

    江熙：“一種被迫塑成的習慣。一抬手，她們便知斟茶倒水。像不像馬，它們生而非為載人，而是千年來為人所馴化?！?/br>
    江涵驚訝，這是她從未設想過的角度，而在這個角度，她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

    江熙：“向上攀附已變成她們趨利避害的本能，積習難改。白檀下意識地親近陛下，是因為她知道陛下掌握天下大權，可以保護她，終止她被變賣的人生，獲得安寧。娘娘作為一方權貴，斥責白檀狐媚惑主，豈知這狐媚惑主的做派正是另一方權貴馴化的結果。權貴展顏，她們的狐媚使其生，權貴嗔怒，她們的狐媚使其死，她們的命運全在權貴的一念之間。如果她們的做派是可憎的，那么使她們不得不這樣生存的人是否更加可憎。透過表象看清本質(zhì)，是為君者不可或缺的能力，以及身居高位，不可失掉悲憫，那些生于泥沼的人，亦是陛下和娘娘的子民?！?/br>
    適時的點撥皇子皇親也是他的本職。他不止是說與江涵聽，亦是想通過江涵向蕭郁完成有效的轉達。這些話其實并不適合直接跟蕭郁說。

    江涵一時沒了主意：“哥哥這么一解析，倒令我犯難了，我該如何處置是好？罰她，顯得我肆意生殺，不罰，顯得我縱她恣意妄行?！?/br>
    江熙：“賞罰有度也是門學問，很多事情娘娘該學著自己做主了。”

    江涵長嘆一口氣。她想依賴兄長，但她知道兄長對自己的期盼，是越發(fā)不會替她出主意了。

    江熙：“娘娘勿憂，時間還長，可以慢慢斟酌?！?/br>
    江涵嗔怪江熙道：“我知道了！一席話就把我扔開了，我越發(fā)想看你以后如何對待嫂嫂，是不是也這般說完就扔?！?/br>
    江熙冤枉：“我哪里有不管。不過是讓娘娘自個動動腦筋，便落得個不討好。”

    “你就是偏心。”她有理有據(jù)，說話“拈酸加醋”，“也不見得你不管楚王。楚王一兩天不吃飯，感覺哥哥的天都塌了，一日要去承影宮兩三回，盯著楚王一日三餐，那會怎么不讓楚王自己做主了？果然是嫁出去的meimei潑出去的水，不親了！”

    照顧、培養(yǎng)好那四個孩子，是先帝對他的囑托，鬼知道為這遺托他cao碎了多少心。

    江熙：“娘娘！話不可以亂說。我那是……那是因材施教?！?/br>
    蕭遣雖比江涵大一歲，但心智不比江涵成熟，倒可以理解，畢竟十八左右的年紀，男子相對晚熟。

    他語重心長：“娘娘何不解我心志？人一天天長大，誰又能陪伴誰一輩子呢。我已將命許山河，若能與百姓解憂，我死而無憾。”

    江涵遞給江熙一張手帕：“我不過開個玩笑，瞧把哥哥嚇的，滿頭是汗?！?/br>
    江熙不知自己何時冒出汗珠，聽江涵說了才擦拭。

    兄妹倆又叨叨了幾句，天色漸晚。江涵要回宮照顧皇子，起身道：“我且思量思量。哥哥今日可還要去承影宮？”

    江熙：“順路去一趟。娘娘慢走。”

    江涵離開，江熙喝了一口茶解渴后便要去承影宮，剛出殿門便看到蕭遣飛快地躥進了勤政殿，這下省事了。

    江熙走進勤政殿，拜了蕭郁，又拜了蕭遣。

    蕭郁一邊看折子，一邊問：“可與貴妃討論好了？”

    江熙：“是的，全憑貴妃處置?！?/br>
    蕭郁：“還有什么事要奏?！?/br>
    江熙瞄了一眼一旁正在吃點心的蕭遣，寬了心，欠身道：“沒有了?！?/br>
    蕭郁：“去吧。”

    江熙：“臣告退?！?/br>
    蕭遣頭也不抬，道：“你此前提請隨行獵考，本王同意了。”

    蕭郁也不抬頭：“楚王沒意見，朕就沒意見?！?/br>
    江熙喜笑顏開，跪下磕頭：“謝陛下，謝楚王！”

    計劃通！

    江熙離開后，蕭遣連忙用手順著胸膛，又喝下兩杯茶，明顯是噎著了。

    蕭郁：“沒人跟皇兄搶，何須吃這么急?！?/br>
    蕭遣一聽，放下手中的點心。沒人跟他搶？你蕭郁就是頭一個?！敖袢沼▓@一事，可是陛下的主意。”雖是一句質(zhì)問，語氣卻非?？隙?。

    蕭郁“啪”的一聲合上折子：“放屁！我當時可是一句話都沒說?！?/br>
    蕭遣：“陛下不說，但知道他們會說。”

    蕭郁又將折子打開擋住臉：“我不知道?！?/br>
    所謂好事不經(jīng)傳，八卦飛滿天。

    離宮的路上，郭沾興奮地跑來跟江熙打聽御花園一事。“聽說陛下給你賜婚了，與你從不羨瑤池背回來的女子？”

    就這般離譜。江熙只得說明原委。

    郭沾：“原來是這么回事。我說呢，要是談婚論嫁，你父親能忍到現(xiàn)在不發(fā)飆？”

    江熙仰天長嘆：“到底還要我說多少遍，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婚娶的了！”

    郭沾傍住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知道了?！?/br>
    兩人說說笑笑出到宮門。白檀在邊上焦急等待，一見江熙便迎上去，不安地扯著自己的袖口，哽咽道：“予芒，娘娘是不是很生氣，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我不是存心的！求娘娘只責罰我一個人，酒樓一定要辦下去呀！”

    江熙見她的衣袖已經(jīng)濕透，從懷里取出一張手帕遞給她，道：“娘娘生氣是真的，你的一些習慣一定要改過來，娘娘會如何處置我也不知。不過酒樓的事你大可放心，皇恩浩蕩，不日宮人就會將御賜金扁送來，就叫‘眾生酒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