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fēng)馳電掣，兩人的帷帽都被風(fēng)帶走，不到一刻，臨至將軍府。大火正燒得猛烈，橙色的火焰肆意地吞噬屋宇，冒出滾滾黑煙，染臟了碧色的天幕，方圓百米的空氣都是熱的，飄揚(yáng)著飛灰，路過的鳥都要被烤熟。

    里面一圈，兵部、工部、家丁、街坊鄰居大概五百號人正在救火，附近的水池子都已抽干，有井的院子排起長龍；外面一圈，上千人圍觀，他們并非坐視不管，而是沒了救火的工具，只能干看著，讓出救火的通道，盡量不靠近礙事。

    火聲、風(fēng)聲、坍塌聲、救火聲、議論聲雜糅在一起，亂哄哄一堂。

    京城每每發(fā)生大事，百姓都各持己見，有支持、有反對、有冷漠，經(jīng)常爭論不休，但這一次，百姓的態(tài)度出奇一致，就是——救！哪怕燒的是楚王府，他們都不見得這么統(tǒng)一。

    蕭遣下了馬，把江熙摁在一旁的石欄上坐下，嚴(yán)肅地命令道：“你坐在這里，不許動?！?/br>
    江熙點(diǎn)頭答應(yīng)：“你放心，火要是控制不住，我絕對是跑得最快的那個。你要小心，別靠太近?！?/br>
    他的話蕭遣終是不敢相信的，又十萬火急，來不及妥當(dāng)安置他，就從懷里掏出些銀錢交給旁邊杵著的幾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道：“你們把他押去楚王府，事成后我有重賞?！?/br>
    少年們先是愣了一下，見到了錢，也不管眼前是什么人，立馬把江熙圍了起來，模仿官府押人的陣仗，道：“行！妥妥的！”

    其中一個少年更是給江熙來了一個鎖喉：“他跑不了！”

    江熙：“……”

    他終于知道，他與蕭遣之間沒有信任可言。

    蕭遣仍有不好的預(yù)感，卻不得不擱下江熙，穿過第一道人墻，走向正在指揮救火的官吏，問里邊的情況。

    官吏喪著一張臉，如大難臨頭。這火救不了也就罷了，若救不了人，且不說朝廷會追責(zé)，百姓會討伐，他自己都會過不去。

    因?yàn)閾碛写簖R至高功勛的李氏，唯一的獨(dú)苗李問，落在了這場大火中！而內(nèi)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場火——救不了了。

    官吏：“已調(diào)動百輛馬車運(yùn)水，能撲多少是多少，又在四圍鋪上沙袋，用竹筒灌澆，以免火勢蔓延四鄰……郡公李問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已是最吉祥的說辭。

    蕭遣看著官吏呈上來的李府布局圖，一座寬闊的湖坐落在園子西北角，他指示道：“令擅水的人突破西邊的口，從水中潛進(jìn)去找找?！?/br>
    官吏：“是。”

    另一頭，押江熙回府的幾個少年正七嘴八舌地討論。

    “沒救了?！?/br>
    “官府來了那么多人，怎么沒救了？”

    “有點(diǎn)常識的人都知道，發(fā)生這樣的大火，人不是被燒死的，而是被熏死的?？茨卿佁焐w地的黑煙，都過去半個時辰了，還沒逃出來的人九成已到閻王殿了。”

    “你又沒被燒死過，怎么知道人是被熏死的?！?/br>
    “你不信？不信你跑回去湊近聞上半刻，別出來。”

    “確實(shí)是熏死的。”江熙作為一個過來人，十分肯定地道。

    少年嘆道：“準(zhǔn)備著舉國哀悼吧?！?/br>
    江熙心中警鈴響起，問：“什么意思？”

    少年：“聽說有三十多個人還困在里面，包括郡公?！?/br>
    “喂，別跑！”

    江熙轉(zhuǎn)身就往回沖，少年們追都追不上。

    李問不能出事，否則他那三個月的大獄白坐了，命也白丟了，午夜夢回李顧都要來跟他討命。

    江熙擠進(jìn)人群，遠(yuǎn)遠(yuǎn)望見蕭遣在東門指揮，當(dāng)即跑到西門，見幾名士兵披著濕淋淋的被子躥進(jìn)府里，跟路人打聽，得知西門往里百米就是湖。

    府里“轟”的一聲巨響，地面一陣，應(yīng)該是酒庫炸了，迸射出碎片，眾人嚇得一哆嗦。江熙條件反射抱頭蹲下，渾身發(fā)顫，隨即手背傳來劇痛。

    抽手一看，手背被飛來的瓦片扎了個大口，流出股股刺目的鮮血。

    “該死！”

    最是傷不得的要緊時刻，偏偏中傷了。江熙準(zhǔn)備隨意包扎一下，沖進(jìn)去救人，結(jié)果血自己止住了，傷口rou眼可見地愈合。他忽然想起來，如今他已是“包治百病”之軀！

    他心底短暫地慶幸了一下，再沒有顧忌，搶走一名士兵手里的濕被子沖進(jìn)府去。

    前邊引路的人是李府的家丁。本來短短百米的距離，因隔了墻而繞了兩道彎，窗戶、柱子、屋檐都在燃燒，隨時都有可能坍塌。

    眼前除了紅色的火、黑色的煙，以及前頭若隱若現(xiàn)的人影，稍不注意就會落下。江熙緊緊捂住口鼻，跟在后頭，踩過炭星發(fā)出“嘶嘶”的聲響。

    當(dāng)一個人覺得這個世界需要他的時候，他的大腦會自動為他屏蔽掉害怕的東西，如有神明附體，神勇無比！

    換作平時江熙早已嚇暈過去。

    順著石階而下，江熙終于踩到溫?zé)岬乃?，整座湖面蒸騰著白汽，可見度還行。

    領(lǐng)頭的士兵道：“大家圍著湖邊散開來找，只一刻鐘時間，找不到別猶豫，立刻折返出去?！?/br>
    家丁：“湖中有座小島，誰去看看！我不會水?！?/br>
    “我去?！苯踉M(jìn)水里，游向那個模模糊糊的黑影。半刻鐘后登上小島，是個安全的地方。他呼喊道：“有人嗎？聽見應(yīng)一聲！”

    島不算大，中間凸起一個小土包，土包上是一座亭子，繞一圈若是見不著人，那就是真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