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郎主貌丑娶妻難。

    第三章

    懷朔鎮(zhèn)的建筑物集中在西區(qū)，這一帶地勢較高，是衙署的集中地段。東區(qū)和南邊則是田間地壟。

    作為六鎮(zhèn)之首，懷朔鎮(zhèn)的商業(yè)相對繁華，除了每十日的集會，鎮(zhèn)上還有一條商業(yè)街——南街。南街從城西的衙署直通城南，全長約莫一里地。

    賀蘭定牽馬走在土磚鋪成的南街上，看著街道兩邊熱鬧的各色商鋪，再度感嘆——賀蘭家干嘛不住鎮(zhèn)上來啊！干嘛要在草原上過野人一般的流浪生活呢？

    “郎主，我去采買些干餅和粗鹽?！卑⑹纺腔㈩^向賀蘭定請示。草原上能夠自給自足的只有各種奶制品和皮毛制品，至于其他的生活用品，比如茶、鹽、布匹等等都要靠采買。

    “好。”賀蘭定點頭。他本就打算自己獨自一人去店鋪交易。

    南街上的店鋪多種多樣，但大多數(shù)是買賣牛馬、皮草、谷物以及馬鞍武器之類的鋪子，其中最大的一家雜貨鋪名為劉記商行，店里什么都賣。

    店里掌柜是個漢人，頭戴包巾，身著雞心領(lǐng)長袍，一副文士打扮。

    “劉掌柜好?！辟R蘭定上一回搞市場調(diào)研的時候就和這家店的掌柜打過交道，抄書用的紙、筆、墨水也是在這家店鋪買的。

    “客人有什么想要的？”劉掌柜上前招呼，他記得眼前這位鮮卑少年，畢竟一年到頭他這鋪子里賣出去的筆墨紙硯少之又少，買家還是個鮮卑胡兒，那就更稀奇了。

    賀蘭定笑道，“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是來賣東西的?！闭f著從包裹里掏出兩本自己默寫的《論語十二章》。

    “收不收？”賀蘭定開門見山地問道，“價格好商量。”

    “上次問你一本《孟子》要八千錢，你看我這《論語十二章》價值幾何？”

    劉掌柜心中略為吃驚，接過賀蘭定手中的簿冊一翻，待看到紙頁上筆畫平直、方正整齊的字體時，臉上的驚訝都掩不住了，聲音拔高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額....”見掌柜的模樣，賀蘭定有些拿不定主意該怎么回答，反問道，“哪兒來的重要嗎？掌柜的你出個價吧！”

    劉掌柜也不過略通文字而已，可也看得出這一手工整的字體不是普通人家能夠?qū)懙贸鰜淼摹?/br>
    這年歲，文化、知識都是極為寶貴的資源，只掌握在極少部分的權(quán)貴手中。普通平民百姓壓根沒有識字學習的機會，便是寒門子弟想要習得一筆好書法也極其困難，門閥貴族們根本不會讓自己的一紙一墨流落出去。

    “這是誰家公子的筆墨？”劉掌柜追問。

    見對方如此慎重的模樣，賀蘭定心里有些不安，立馬露出兇狠的模樣，先發(fā)制人道，“這是你該打聽、能打聽的事？！”

    雖說皇帝推行漢化改革，漢人的地位提高不少?？墒沁@是在北地，胡人的地位遠超漢人。一個胡人無故打死一個漢人，打死便也就打死了，不會有什么說項。

    被賀蘭定這么一呵斥，劉掌柜的腦子也清醒了，按壓住心中的激蕩情緒，賠笑道，“某這是見奇心喜，忍不住多問了兩句，小將軍您不方便言說那便罷了?！?/br>
    賀蘭家雖然遭逢大難，可畢竟也是鮮卑貴族，出門在外的行頭差不了。今日賀蘭定穿著長褲踩著長靴，腰系扣帶，頭戴皮帽，一看就不是能惹的破落戶，地位低不了。

    “你就說能出多少錢吧。”賀蘭定只想趕緊敲定買賣。

    “您這論語也不全啊?！彪m然心中有些懼怕野蠻的胡人，可是在商言商，該砍價時劉掌柜毫不手軟，“而且，咱們這懷朔城一年到頭買書的也沒幾個人啊。”

    孝文帝漢化改革要求禁胡語、改漢姓。京都洛陽城里的貴族們追求附庸?jié)h家文化，學著魏晉時期的風流學士們白粉敷面、廣袖長袍、羽扇綸巾。

    可是這改.革的風吹不到北地。北地胡人依舊我行我素，比如賀蘭家按照要求改為“賀”或者“花”姓，可賀蘭定依舊叫賀蘭定，賀蘭定也依舊左衽穿衣做胡人打扮。換而言之，漢家書籍在北方?jīng)]什么市場。

    “沒幾個人買，那就還是有人買的啊。”賀蘭定可不會被輕易忽悠過去。在此之前他也做過背調(diào)，知道這家鋪子不簡單。據(jù)說是大魏首富劉寶旗下的鋪子。

    這劉寶非同常人，竟然搞起了連鎖經(jīng)營網(wǎng)。他把總部設(shè)在了京都洛陽，全國各地遍設(shè)分號。劉寶在全國范圍內(nèi)采收商品，進行經(jīng)營，統(tǒng)一商號，統(tǒng)一價格。傳言，但凡車船可以通行的地方，但凡人跡可至的地方，就有劉寶商行的勢力。

    賀蘭定甚至懷疑這位劉寶是個拿著龍傲天劇本的穿越者。

    “在懷朔鎮(zhèn)賣不掉，可以賣去平城、賣去洛陽??！”

    交易談到這兒，雙方都對彼此的底牌有所了解，劉掌柜也不兜圈子了，比劃了一個數(shù)字，“八百五十錢一本?！?/br>
    “非是我壓價，只是小將軍的論語并不完整，高門大戶人家不會買，寒門小戶也出不起高價?！眲⒄乒窠忉?。

    賀蘭定干脆利落道，“八百錢。”

    “什么？！”劉掌柜失聲。身體前傾仔細打量兩眼賀蘭定，心道，這胡兒眼神清明，不似個傻的??！怎么講價還越講越低了呢？

    “批發(fā)價，算你便宜些。”賀蘭定從包裹里掏出另外八本抄書，“一共十本，總計八千錢?！卑饲уX不是個小數(shù)目了，農(nóng)戶一年到頭在田里忙活，刨除吃喝家用，也不過攢個千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