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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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卻不開口了,揮手讓賀蘭定走。 賀蘭定走出氈房,冷風(fēng)刺面,凍得人打顫。 “是怎么一回事兒?先前不是說都好的嗎?”賀蘭定攔住阿蘭問話。不是說母子平安的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边@世上論誰最不想段氏出事,婢女阿蘭必然是其中之一。 阿蘭聲淚俱下,“生產(chǎn)得時候艱難了些,可后來都好了啊。” “唉,產(chǎn)傷于經(jīng)血。”將軍府上的良醫(yī)嘆息著,“太晚了?!?/br> “能再想想辦法嗎?”賀蘭定不想就這樣放棄,“止血的藥有哪些?!” 良醫(yī)搖頭,“就算止血,失去的血也補不回來了?!彼圆耪f太晚了。 竟是耽誤了! “試一試吧!”賀蘭定依舊不死心,他無法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在眼前消逝,而這個人還是自己的....阿...母.....她是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給部落送來牛羊的人??! “小郎君你不懂,沒那么容易!”良醫(yī)跳腳,“胎兒太大了,生產(chǎn)時胞宮撕裂,要是當(dāng)場用藥,或有回旋余地,如今都五六日過了,回天乏術(shù)!” “再試一試吧?!辟R蘭定聽不進(jìn)去。 “能用的藥早就用啦?!绷坚t(yī)怎么可能束手不管,這可是將軍家的娘子。 北風(fēng)呼號,天地寂寥。日落月升,來煎人壽。 又熬了一宿,想見的人都見了,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段氏終是撒手走了。 “大郎.....非是大娘子狠心,只是黑塔還小,你且已經(jīng)站住了腳跟?!?/br> 黑塔是新生兒的小名,段氏將所有的嫁妝財產(chǎn)都留給了這個小兒子。 賀蘭定看著一臉擔(dān)憂的阿蘭,搖頭,“我不在乎這些的?!?/br> 阿蘭明顯不信,還要再勸。賀蘭定不想聽這些,只打發(fā)她走,“你去照料黑塔吧,那孩子沒了阿母,只有你護(hù)著了,別讓旁人輕慢了他?!?/br> “哎!”一句話說得阿蘭淚流滿面。 黑塔是斛律家的孩子,賀蘭定沒法日夜看顧著,只希望斛律部落看在段氏豐厚遺產(chǎn)的面子上,對這孩子好些。 好些又如何呢?這孩子沒有mama了。 賀蘭定心中凄涼一片,不知是為了沒媽的孩子,還是為了英年早逝的段氏,亦或者是為千千萬萬在這片土地上掙扎活著的人們。 臨近過年,葬禮卻辦得很風(fēng)光,來往憑吊之人絡(luò)繹不絕。 “天啊,這段氏真是看不出來呢,家中如此豪富?!?/br> “畢竟是一鎮(zhèn)之將,手頭上能沒有好東西?” “那棺木是什么做的,看著有金光?!?/br> “柏木吧?!?/br> 前來祭奠的人們并不關(guān)心棺木中躺著的主角,他們議論著棺木,驚嘆著各色陪葬品,談?wù)f著天氣,揣測著斛律首領(lǐng)何時再娶妻。 “拉漢,節(jié)哀?!备邭g偕同妻子一同前來,如今他領(lǐng)了函使的差,也算有了官身。 高歡的妻子婁氏也道,“令堂是成佛了,享福去了?!?/br> 賀蘭定苦笑,成仙成佛,也就騙騙窮苦的底層百姓罷了,給他們一個虛無縹緲的念想,讓他們?nèi)虤馔搪暤乩^續(xù)在這人間地獄里煎熬。 高歡拍拍小妻子的肩膀,示意她去女眷那邊說話,自己則獨子陪同賀蘭定。 “我沒事兒,只是覺得有些突然?!辟R蘭定見高歡一臉擔(dān)憂,反過來寬慰他。 “我....”高歡有些踟躕,緩了緩才道,“聽說....我阿母也是生產(chǎn)時去世的?!备邭g的誕生伴隨著母親的逝去。 “據(jù)說,婦人生產(chǎn)就是鬼門關(guān)前走一遭,十之有一都邁不過那道坎?!睂τ谀赣H生產(chǎn)而亡這件事,高歡其實一直掛在心上,很有些不服氣——生孩子怎么會死人呢?必須得要一命換一命不成? 心里記掛著,眼中便留意著,這一留意便發(fā)現(xiàn)了,原來生孩子真的是會死人的,甚至每十個產(chǎn)婦就有一人死于難產(chǎn)! “人不如牛羊?!备邭g嘆息,至少沒聽說牛羊狼犬之流會死于生崽的。 “不如草芥?!辟R蘭定也嘆息。他望向光禿禿的草原,野草們早已被饑餓的牲畜們啃食干凈,漫漫荒野找不出一根露在地面的草葉。 可這并不是它們生命的終結(jié),它們躲在大地的底下,靜待著來年的春日,一場細(xì)雨就能讓它們重新活過來,抖擻著迎接新的輪回。 可是,人不一樣,人沒了就是沒了,再也沒有第二個春天。 “拉漢,不必如此。”高歡沒想到段氏的去世竟然對賀蘭定的打擊這么大,忙勸道,“總要向前看的?!?/br> “嗯,我知道?!辟R蘭定搓搓臉。他難過傷心是總覺得段氏其實還是能挽回的,如果早一些,如果大家再重視一些,如果生產(chǎn)當(dāng)日自己不要顧及著旁人,堅持要親眼見一見。 許許多多的如果匯聚成了賀蘭定如今的意難平。 “逝者往矣?!边@次過來勸解的是劉掌柜。 “我明白?!辟R蘭定翻來覆去就這么一句。道理他都懂,意思都明白,可是.....要跨過心里那道坎真的很難。 “謝謝大家了。”賀蘭定拱手道謝,“我先一個人呆一會兒。” 賀蘭定脫離熱鬧的人群,隨便找了個氈房,倚靠著蹲下。他說不清自己如今的情緒,只覺得腦子悶悶的,提不起勁兒來。鑼鼓喧天、吹拉彈唱之聲吵得他腦子嗡嗡疼。 “阿兄....”兩個怯生生的小腦袋探出氈毯墻,是哭得小臉皸紅的阿昭和阿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