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那胡兒首領(lǐng)面目如此猙獰丑陋！

    鄭樞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百思不得其解，氣鼓鼓地回了賀蘭小學(xué)館，想要找妹子對峙一番，結(jié)果去被告知妹子被賀蘭首領(lǐng)叫走了。

    鄭樞：“？?。。　表暱涕g，什么救命之恩，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全部被拋到腦后了。

    鄭樞從小學(xué)館一溜煙跑到前院，氣鼓鼓地來找賀蘭定算賬。

    結(jié)果，一腳跨進(jìn)前廳，一眼看到了屋子里的兩人。

    “呃......”鄭樞渾身僵住，屋子里的情形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一樣——自家妹子和胡兒首領(lǐng)之間隔了有四五米的距離，一個坐在首位，一個坐在下頭，之間簡直像是隔著一條銀河。

    “阿兄？”鄭令修急急上前，“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瞧那急得快冒火的樣子。

    “呃....呃......”鄭樞頭上冒汗，他能說自己想岔了嗎？

    “呃.....今天晚上吃什么？”鄭樞急中生智，想了個蠢借口。

    鄭令修:........

    鄭令修回過味來，臉色也冷了下來，淡淡道，“我與郎主商議小學(xué)館的事呢，以后我早晚授課，白天進(jìn)修學(xué)習(xí)。”

    “哦、哦?！编崢心X子里還是一團(tuán)漿糊呢，根本沒聽進(jìn)去自家妹子說了什么。

    “?。α?！”慌亂中，鄭樞摸到袖子，摸出一封信來。

    “某是來給賀蘭首領(lǐng)送方子來的！”鄭樞手里捏的正是鄭家的祖?zhèn)髅胤健?/br>
    鄭樞一直在琢磨著怎么報答賀蘭家的救命之恩，可又不想與賀蘭牽扯過多，于是便想一紙大醬方子買斷恩情。

    然而，事到臨頭，他又有些舍不得。因此，大醬方子一直隨身帶著，遲遲沒有獻(xiàn)出。

    直到此時此刻，陷入尷尬境地的鄭樞才拿出了方子，以解自己的窘境。

    “救命之恩，無以回報，某身無長物，唯有這大醬方子勉強(qiáng)能拿出手。”鄭樞的腰桿挺直起來——總算自己還不算一無是處。

    “阿母將方子給阿兄了？！”鄭令修大驚。

    如今的世家門第幾乎各家有各家的秘方絕學(xué)，比如：汝南袁氏，累世專攻《易經(jīng)》，世傳《孟氏經(jīng)》；弘農(nóng)楊氏，累世專攻《尚書》。

    除了這些學(xué)問上的絕學(xué)，在吃食上也同樣。

    比如，有的人家以裂餅揚名，據(jù)說有特殊手法令面餅蓬軟如婦人胸脯，且麥香四溢，越嚼越香，就連皇帝也為止傾倒而魂牽夢縈。

    而鄭家的獨家食方則是大醬。

    作為鄭家女，鄭令修無緣得窺其中機(jī)要。可是按規(guī)矩，鄭二郎作為鄭家二子也沒資格知道的！

    提起這事兒，鄭二郎神色一暗，“是阿兄給我的?！备缸尤吮话l(fā)配御夷，父親年邁，人沒能走到御夷，半路上就沒了。

    鄭家兄弟相扶走到御夷，還未能松口氣，各色折辱鋪天蓋地而來。想起那些地獄般的日子，鄭樞神色灰敗，周身縈繞著陰郁之氣。

    “阿兄.....”鄭令修低聲輕喚，擔(dān)憂不已。

    鄭樞將方子遞給賀蘭定，“如此，兩不相欠了。”鄭大郎將這方子交給鄭二郎，原本的打算是兄弟二人在北地釀醬售賣，一點點將鄭家重新經(jīng)營起來。

    結(jié)果，所有的精打細(xì)算都抵不過野蠻血腥的摧毀。鄭大郎沒能等到重建鄭家的那一日，而作為救命草的大醬方子則被送給了賀蘭定以償還恩情。

    送出方子的鄭樞整個人都像被抽干了精氣神，垂頭喪氣地與鄭令修回了小學(xué)堂——他送出的不是方子，而是鄭家重新站起來的希望。

    “阿兄.....”鄭令修擔(dān)憂不已。

    鄭樞搓搓臉，望向出落得更加出色的meimei，喃喃道，“咱們鄭家說不得以后就要倚仗令修了.....”說完，鄭樞苦了臉——自己這是在說什么昏話啊！

    興許是meimei身上那股蓬勃向上、綿綿不息的生命力給自己這種鄭家要靠一個女子撐起的錯覺吧。

    “那是自然?！编嵙钚迏s接下了這話。

    “阿兄，你也要打起精神來才是。”鄭令修鼓勵頹然的兄長。

    “哎?！编崢休p應(yīng)一聲，沒什么精神。

    過了幾日，賀蘭定正依著鄭家的大醬方子琢磨做黃豆醬——沒錯，鄭家的大醬就是黃豆醬，就是賀蘭定研究實驗了許久都沒能成功的黃豆醬。

    鄭家兄妹再度來訪。

    “叨嘮多日，多謝款待。”鄭樞是來告辭的。

    賀蘭定大驚，“可是招待不周？”這還是第一個來了懷朔后要走的人呢！

    今年春天，那些工匠們甚至送信回家，讓家人過來團(tuán)聚?？梢?，懷朔的日子還是可以的，能留住人。

    “不?！编崢袚u頭，“是某之故。”

    哪怕走遍懷朔，看遍敕勒川，鄭樞還是無法為之停留——空氣中的牛糞味，每個人身上的羊膻和奶味，就連每日吃的奶茶和馕餅，都讓鄭樞想起那些地獄般的日日夜夜。

    那些噩夢如影隨形，無法擺脫，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鄭樞。

    “阿兄準(zhǔn)備去東荊州投奔一位舊友。”鄭令修在一旁幫忙解釋，希望賀蘭定不要誤會。

    “你一個人上路，沒有問題？”在賀蘭定眼里鄭樞長得“扶風(fēng)弱柳”的，而荊州離懷朔何止千里之遠(yuǎn)——約莫等于后世從呼倫貝爾草原走到湖南、湖北。

    就算一路幸運沒有遇到匪徒劫道，但一路風(fēng)吹日曬，跋山涉水，就夠艱辛的了。

    “東荊州非荊州。”鄭令修提醒賀蘭定，“東荊州在河南，距離懷朔尚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