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于安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后怕道，“嚇?biāo)牢伊?，我家婆娘聽說賀蘭部落遷徙，嚷嚷著要一道走。”

    如今鮮于部落是主母阿狄掌權(quán)管事，要是阿狄一心跟在賀蘭部落遷徙，那還真誰都攔不住。

    “阿狄夫人呢？今日怎么不見她來？”賀蘭定問。他還是挺喜歡與這位豪氣的女首領(lǐng)做生意的——是個有頭腦的。

    “嗨！”提起這事兒，鮮于安滿面紅光，“阿狄懷孕啦，我要當(dāng)?shù)?，不叫她騎馬吹風(fēng)的?！狈蚱薅顺捎H多年，終于懷了頭胎，重視異常。

    賀蘭定連道恭喜，又將自己和竇興剛剛所言說了一遍，“其實(shí)也是為了避避新鎮(zhèn)將的鋒芒?！?/br>
    聞言，鮮于安腰桿一塌，沒了精神，喃喃道，“完了，我媳婦肯定要跟著賀蘭跑了。”自家婆娘自家知，鮮于安不明白自家婆娘對賀蘭小兒這種盲目地信任從何而來。但是眼下，賀蘭部落要遷徙，阿狄必然也是要跟著一道走的。

    整個敕勒川如阿狄這般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主要是，大家住的都是毛氈房，搬家容易得很，分分鐘的事情。

    因此，賀蘭定哪怕想將搬遷的動靜壓到最低，但是還是擋不住許多小部落的跟隨。

    “大家都相信師父。”阿鶴難受極了，因?yàn)樗辉谫R蘭部落搬遷的名單內(nèi)，賀蘭定安排他留守懷朔。

    同樣被安排留守懷朔的還有侯景。

    侯景原本就是懷朔的一名戍兵，文書檔案都在軍中存著。賀蘭定只不過將他的小隊抽出來跟著自己一起做事。

    賀蘭定道，“這次只留你在懷朔軍中。”至于當(dāng)初與侯景一起被抽調(diào)的士兵，賀蘭定全都帶走了。

    侯景卻得意一笑，“那些家伙沒有我機(jī)靈。”無需賀蘭定解釋，侯景就明白了自己被退回懷朔軍中的原因——替郎主看場子唄。

    “我是朔州人，跟著您的時間也不長，姓楊的也不會懷疑到我頭上?！?/br>
    賀蘭定大喜，“孺子可教！”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容易。

    懷朔戍軍大部分都受過段家或是賀蘭定的恩惠，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段家走了，新將軍便是他們的主子。雖然段家父子一定在軍中安插的人手，但是賀蘭定也不能全然不管。而侯景無疑就是個絕佳人選。

    賀蘭定的安排正中侯景下懷。對侯景而言，此時回懷朔軍中對自己而言就是一個進(jìn)可攻退可守的絕佳位置——賀蘭定是最后的贏家，那自己就是賀蘭家的人，跟著一起雞犬升天。要是楊鈞技高一疇，那自己早前與賀蘭的粘連早已一筆抹去，也影響不到自己。

    因此，侯景欣然同意了賀蘭定對自己的安排。

    整個賀蘭部落如同一個巨大的機(jī)器有條不紊地運(yùn)轉(zhuǎn)起來：拆卸、搬運(yùn)、裝車。長長的馬隊一路向北，穿過幽綠的草原，抵達(dá)新的聚居地。

    技術(shù)人員是第一批撤離的。工匠組、打鐵隊都是賀蘭部落最最寶貴的財富。如今還多了一個制藥組，就兩人，正是阿昭從宮中送出來的兩位退休的宮女。

    兩位原本在尚藥局做活，雖然沒有正經(jīng)學(xué)過醫(yī)術(shù)，但是在尚藥局她們接觸到的是大魏最頂尖的醫(yī)療水準(zhǔn)，長達(dá)二十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對望聞問切之術(shù)略有小成，而且極善制藥。

    對于剛到懷朔，還未能落腳，又要遷居更北之地，兩位藥師沒有任何怨懟。她們像是沉默的羔羊，主人將她們牽到哪兒栓著，她們便在哪兒吃草。

    或者說，大部分的賀蘭族人，以及陸陸續(xù)續(xù)加入賀蘭部落的那些流民們，他們都像是溫馴的羔羊。賀蘭定領(lǐng)他們往哪兒去，他們便往哪兒去。

    這種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賴讓賀蘭定在無數(shù)個深夜中輾轉(zhuǎn)難眠，他無法克制地從頭開始復(fù)盤，思索推敲每一個細(xì)節(jié)，推演未來可能發(fā)生的事情，自己還需要有哪些應(yīng)對措施——他怕自己辜負(fù)了這些信任。

    至于遠(yuǎn)在洛陽的阿昭，他是真的顧不上了——幕后之人只有兩個可能，要么是元叉，要么是劉騰。賀蘭定更傾向于是劉騰，因?yàn)閯⒂浬绦惺莿Ⅱv的產(chǎn)業(yè)。而劉記商行可以說是整個大魏對賀蘭定的底細(xì)了解最透徹的存在。

    從風(fēng)靡南北兩國的豆制品，到后來的精鹽、晶糖，只有劉記商行清楚知道這些富可敵國的方子從賀蘭定手里出來——賀蘭定終究為自己往日的粗枝大葉付出了代價。

    不管怎么樣，對方盯上了自己，又怎么會放過宮中的阿昭呢？可是，賀蘭定已是自身難保，更論其他呢。

    賀蘭定擔(dān)心阿昭的處境，卻不知自己這一回的猜測并不全然正確。小小的賀蘭部落根本入不了那人的眼吶。

    一切的起因源自任城王元澄覺得朝廷對六鎮(zhèn)守將的任用選擇太過輕率，萬一蠕蠕南下，恐難以抵擋，危及皇陵。因此上書要求胡太后注重守邊將領(lǐng)的選派，嚴(yán)肅政治軍紀(jì)。

    劉騰趁此機(jī)會，插手北方軍鎮(zhèn)軍務(wù)。他的確看上了懷朔，但是他想要的是以懷朔為跳板，掌握北方六鎮(zhèn)，以此國之爪牙轄制國之肺腑。

    能夠從一個目不識丁的小太監(jiān)一步步走向大魏朝堂的權(quán)利巔峰，劉騰又怎么是短視之人呢？一個小小的賀蘭部落他還不放在眼中。他要的是更多！

    此時的洛陽皇宮中，阿昭也知道懷朔鎮(zhèn)將變動一事，她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如今她自己手中的屑末權(quán)利全都都是源自胡太后的施舍，根本沒有任何自主權(quán)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