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會抽煙？”凌希不禁問。在良心醫(yī)館住了三個來月，他還從沒見過他抽煙。

    “會，”齊域倒扣煙管磕掉多余的煙灰，手法分外嫻熟，“壓力大時就抽點，挺管用。”

    凌希心臟猛然提起：“……穆無倦的傷，很難治嗎？”

    “難治，卻也不難治?！饼R域又抽了一口，煙霧彌漫半遮著他的臉。

    “什么意思？”

    齊域站在臺階之上，隔著漸漸變淡的煙霧定定地俯視著他，單片眼鏡下的眼睛中眼神復雜。

    “身體上的病再嚴重，也有藥可醫(yī)。而心病……藥石不醫(yī)。”

    齊域掐滅了煙管，緩緩走下臺階：“凌希，你能出現(xiàn)在老穆的身邊，原本我是很開心的。那個孤僻獨行，封閉自己內(nèi)心的少年，終于能夠走出十九歲那年的噩夢，敞開心扉，迎來新的人生旅途。但是……”

    齊域看著他，眼神中竟隱隱帶著恨意：“……你卻不是個良人。”

    “你欺騙他，借著他的手混入探險家協(xié)會，殺了那么多無辜的人。當你暗自竊喜你的計謀得逞時，可曾想過，被你利用的老穆，他原本是人類最引以為傲的盾牌，而現(xiàn)在，卻是這枚盾牌親手將毒蛇放入臥榻之上！”

    “他的痛苦，他的掙扎，他的悔恨，你可曾體會過一點，憐惜過半分？”

    齊域聲聲詰問，言辭激烈，凌希這才恍悟原來他并不只是一個貪財?shù)尼t(yī)館老板。齊域作為穆無倦多年唯一的好友，是最有資格站在道德制高點質(zhì)問他的人。

    但是……

    凌希的唇角勾起一抹凄美至極的笑：“那我的痛苦，我的掙扎，我的悔恨……又有誰來體會，誰來憐惜？”

    他是整個人類世界的公敵，為了方舟世界的穩(wěn)定，他必須被剿殺。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一定是npc被放棄，為什么這個世界默認要圍繞著人類玩家旋轉(zhuǎn)？

    為什么……這個世界不可以是屬于npc的？！

    明明他們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我承認我對不起穆無倦，但你可知道……原本我接近他，就是為了殺死他啊?！?/br>
    凄美的笑容如罌粟花般綻放，勾人心魄卻足以致命。

    齊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你、你還是不是人？！”

    “我本來就不是人，這不是你們給我定義的嗎！”凌希毫不客氣地反擊，但昔日友好和諧的相處猶在眼前，卻被齊域如此接二連三、咄咄逼人地詰問，鼻頭控制不住地涌起酸澀。

    他轉(zhuǎn)過身，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眼眶里奔涌而來的濕意。

    曾經(jīng)他們在這間庭院中一起打掃，一起吃飯，一起笑看阿呆追在獨角獸的屁股后面跑……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

    “你根本沒有資格指責我?！绷柘＾D(zhuǎn)回身時，表情已冰冷如霜，“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連夜里的蟲鳴，都消失不見了呢？”

    那雙黝黑的眼睛流露著被背叛后的受傷：“齊域，我在你的眼中，就是這樣危險的人物嗎？”

    漆黑的夜幕中，房頂上，樹杈間，墻根底……悄然已經(jīng)布滿了埋伏的人類玩家。

    齊域面色不變：“我一開始就說過，你不該回來的。凌希，你在他身邊，遲早會害死他的。”

    凌希差點被氣笑：“我不是說我會走嗎？只要等穆無倦醒來，我確認他的平安后，立刻就走?！?/br>
    “你以為他會讓你走嗎？”齊域拔高聲調(diào)，“就算你走了，他難道不會像上次一樣追上去嗎？”

    “老穆已經(jīng)受過太多次致命傷，再強健的人也經(jīng)不起更多的折騰了。只要有你在一天，他就永遠不可能從瀕死的魔咒里掙脫出來?！?/br>
    “你也不用指望他會過來救你，湯藥里放了助眠藥劑，你親手喂下的，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會醒?！?/br>
    “凌希，要恨，你就恨我吧?！?/br>
    在這個凌希永遠也忘不了的深夜中，齊域說了很多話。

    凌希明白齊域曾經(jīng)對他的好是出自真心，那是人類玩家與人類玩家與生俱來的同族情誼、惺惺相惜，他更明白此刻齊域的背叛是人之常情，沒有一個人類玩家能夠容忍bug橫行，唯一的樂園坍塌。

    但是……

    在無數(shù)異能產(chǎn)生的光影的攻擊中心，美人微微歪著腦袋，昳麗絕美的面容上升騰起殘忍的殺意。

    “我恨整個人類?！?/br>
    第58章 殘忍

    那是足以被載入人類史冊的一晚。

    被逼入絕境的npc爆發(fā)著前所未有的攻擊性, 上百個人類玩家傾其所有、死傷無數(shù)，還差點讓他逃脫了。

    而奠定最后決定性勝利的，是探險家協(xié)會會長戚明杰的出手。

    文弱書生從天而降, 將幾乎要掙脫包圍圈的美人牢牢鉗制, 在失控npc逃脫后的第三個半月, 人類玩家終于成功將其抓獲。

    “戚會長！”

    “戚會長！”

    “戚會長！”

    此起彼伏的呼喚在人群中響起，戚明杰宛如救世主, 接受著世人的敬仰與崇拜。

    而凌希渾身血污，被摁在地上動彈不得。他掙扎著抬眼看向立在高處之人，在即將陷入昏迷之時，震驚地發(fā)現(xiàn)那身影竟與混亂記憶中的某人無限重疊。

    怎么……可能……

    *

    凌希再次醒來的時候, 他正被關(guān)在鐵質(zhì)牢籠中，隨著馬車的行進而左右顛簸著。

    雙手被鐐銬鎖住, 他嘗試著掙脫, 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異能都無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