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頂返回月竹院，微生耀的心情如同山間濃霧籠罩，糾結(jié)盤踞，久久不散。

    又在月竹院中的石凳靜坐了片刻，才進(jìn)屋收拾行囊。

    要帶的東西整理完畢，他站在書案前，鋪開一張宣紙，將筆鋒浸入墨池，斟酌著要如何下筆。

    狼毫蘸滿墨汁、沿著硯池刮墨，筆尖行走于白色紙面，留下筆勢飄逸，筆畫中絲絲露白的飛白書。

    「梨偈小師妹芳鑒：

    朔風(fēng)凜冽，瑞雪紛飛，善自珍重。

    你展讀此信時，師兄應(yīng)已下山在歷練途中，故，今后未能繼續(xù)履行護送你往返之事，實屬無奈，還望師妹勿要責(zé)怪。

    月竹院內(nèi)的一切，皆悉聽你意，隨你心意安排……

    順祝時綏

    微生耀」

    落筆一氣呵成。

    隨后，他將信紙折迭成一只精巧的千紙鶴，本想施一道靈力讓它直接飛到落霞院，但轉(zhuǎn)念一想，又將其拆開，從茶托中翻了一只茶杯，穩(wěn)穩(wěn)壓在桌上。

    臨出門時，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床頭，那里擺著賣靈植換來的上百顆中品靈石，還沒替梨偈送至大師兄手中。

    他掏出玉牌，才看到褚驚秋不知何時給他發(fā)了許多信息。

    微生耀快速瀏覽一遍，拿起那袋靈石朝落霞院而去。

    他到時，梨偈的臥房門半掩，大師兄褚驚秋正端坐在落地屏風(fēng)另一側(cè)的扶手椅上，指尖夾著一枚烏鷺棋子，看著六仙桌上的棋盤，思考下步如何落子。

    梨偈床前的厚重黃花梨落地屏風(fēng)如一堵墻，阻擋了視線，讓他無法窺見梨偈是否還昏睡著，不過看大師兄正對著房門獨自對弈，料想是還沒有醒來。

    因此在邁入臥房的門檻后，只進(jìn)了幾步，便從儲物袋中拿出一袋靈石，放在玄關(guān)擺有白釉長頸瓶的翹頭幾。

    微生耀忐忑地將聲音放輕，唯恐吵醒了床塌上睡著的梨偈，“大師兄，這是小師妹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靈石，我放這里了。”

    褚驚秋在檜柏木棋盤拍下一子，又捻起一枚白鷺，目光始終放在棋盤中黑白子里。

    “先和我說說小師妹究竟怎么回事?！彼Z氣聽著古井無波，可不見平日的言笑晏晏，隱藏著明顯的嚴(yán)肅。

    微生耀心中暗自感嘆，大師兄才貌雙全，的確如系統(tǒng)所言，是自己難以與他相提并論的。

    微生耀站在原地，老實回答，“我今日下山幫小師妹賣靈植，回來時見落霞峰一片漆黑，隱約聽見小師妹的求救聲，我就以為小師妹出事了，趕過去才發(fā)現(xiàn)小師妹暈倒在……”

    他頓住，倏地想到這是有關(guān)女子聲譽的事，何況小師妹還心儀大師兄，若是大師兄介意，他救小師妹時看了身子，或許日后就成了他兩人的嫌隙導(dǎo)火索。

    不，這事不能說。

    哪怕是大師兄也不能說。

    褚驚秋雖未抬頭，但余光早就捕捉到微生耀手指尖細(xì)微的輕顫，和從入屋開始，眼神至始至終不敢看向屏風(fēng)后的床榻一眼的心虛。

    他淡淡一笑，繼續(xù)落子，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繼續(xù)說?！?/br>
    微生耀心中一緊，但面上依舊保持鎮(zhèn)定，隱瞞了大部分情況：“我見小師妹神色痛苦地昏倒于房門之外，以為是有歹人作祟，便立刻給大師兄發(fā)了信息，隨后去探查師尊之前布下的結(jié)界是否遭到破壞，所幸并未發(fā)現(xiàn)外人蹤跡?！?/br>
    說到這里，微生耀心中暗自祈禱大師兄不要再深究。

    褚驚秋聞言，眼眸半瞇，目光幽深地看向微生耀，心中已有了計較。

    他話中摻假。

    不過倒是難得，小師弟還能有這般玲瓏心思，知道吐露的秘密可能涉及小師妹的名譽，便有所隱瞞。

    褚驚秋收到微生耀的玉牌信息后就趕來了落霞院，看到梨偈的情況也先入為主以為是她被賊人所傷。

    在落霞院探查有無他人闖入的痕跡時，才發(fā)現(xiàn)小師妹臥房旁的盥洗室大門被破開，浴池外水濺了一地，浴池中殘留有不知是何靈液的氣味。

    更是在小師妹盥洗室到臥房的這一路，只看到一排帶有水漬的單行腳印。

    彼時，他就心存疑慮。

    給微生耀的玉牌發(fā)了數(shù)條信息讓他過來相見，可整整3個時辰過后，時至五更平旦，他才姍姍來遲。

    加之看到微生耀的詞頓意虛，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褚驚秋終是輕嘆一聲，再次落下一枚白鷺棋子：“嗯，我知道了。”

    微生耀心中暗自慶幸，轉(zhuǎn)而關(guān)切地問道：“師兄，小師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無礙，她只是體力不支，只需睡一覺，醒來就好?！瘪殷@秋目光了一眼屏風(fēng)的方向，淡淡說道。

    聽到梨偈無恙，微生耀心中的大石落地：“那便好。”

    “若是小師妹知道你救了她，她醒來后必定會感激你，那些靈石，你就留著下山歷練時用吧?！?/br>
    褚驚秋仿若只是隨口一提，從棋盤里將無氣棋子撿出扔進(jìn)棋盒。

    他此番試探，是想知道當(dāng)時梨偈是清醒著還是昏迷過去，他才好替他遮掩善后。

    微生耀連忙搖頭拒絕，結(jié)巴道：“不，不用，只是舉手之勞，不必提及?！?/br>
    那就是梨偈從頭到尾都昏睡著，并不知外界發(fā)生了何事。

    “那我晚些把徐嬤嬤叫來照顧她，就說是徐嬤嬤救的，這樣說你可有異議？”褚驚秋從棋盤抬起頭看向他，詢問確認(rèn)道。

    “沒有，一切聽師兄安排。”微生耀恭敬地回答。

    片刻之后，微生耀鼓起勇氣，再次開口：“師兄，我想下山歷練，畢竟翠竹峰練劍終究缺乏實戰(zhàn)經(jīng)驗，我怕各宗門大比時，對戰(zhàn)只有招式?jīng)]有應(yīng)對策略會落下乘?！?/br>
    “你想去便去吧，記得在各宗門大比前回來就是?！?/br>
    ……

    褚驚秋看著遠(yuǎn)去的微生耀，揉著額角，無奈嘆息：“兩個師弟，沒一個讓人省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