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渝的眼淚不停地從手指縫往外流，她邊哭邊說：“宋誠，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一走了之，把我和奶奶留下，我們的日子到底該怎么過啊？”

    宋誠沉默了，宋渝的哭聲一字不漏地傳到他耳朵里，他同樣站在破舊的出租屋門口，手指緊緊地攥著，手背上青筋畢露，過了好久，才慢慢開口，“對不起，meimei，是我對不起你們?！?/br>
    “我不想聽這個，宋誠，我只想我們一家人可以過安穩(wěn)生活，你答應(yīng)我，不要再賭了，十賭九輸，這個道理你難道不知道嗎？”宋渝以前從不跟他說這些，他說自己沒再賭，宋渝就當(dāng)是真的，可今天，她真的覺得有點承受不住了。

    宋誠喉嚨上下動了動，“meimei，我會贏錢的，你要相信我，我昨天已經(jīng)贏了一些，一會就給你們轉(zhuǎn)過去，好不好？”

    宋渝恨不得直接把手機(jī)扔出去，她緊緊抓著手機(jī)，罕見地失去了情緒控制，咬著后槽牙，“宋誠，你遲早死在賭桌上！”

    說完，她掛了電話，又在陽臺平復(fù)了一會情緒，才轉(zhuǎn)身回到房間。

    李桂芝坐在床邊，看著宋渝的眼神欲言又止。

    宋渝今天大喜大悲了一通，實在沒什么心力安慰她，只是讓她吃了藥，就睡下了。

    李桂芝也沒再嚷著要看電視，而是把那個鐵皮盒子放到衣柜里，也上了床。，

    關(guān)了燈，四周一片漆黑，宋渝睡不著，痛哭過后的眼睛又澀又疼，她把胳膊搭在眼睛上，強(qiáng)迫自己入睡。

    過了一會，她聽到旁邊李桂芝的哭聲。

    蒙在被子里的，拼命壓抑的蒼老哭聲。

    陳醫(yī)生說過，阿茨海默這種病，其實不是每時每刻都不清醒，病人也會在某個瞬間突然理解了周圍發(fā)生的一切，并找回所有理智，李桂芝會哭，或許是因為她很清楚這個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吧，她甚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又或許她想為宋誠開口求情，卻開不了口。

    宋渝想安慰她幾句，話到嘴邊，什么都沒說。

    李桂芝還會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是個很要強(qiáng)的人嗎？她記得自己可以下海捕魚，回家給孫子孫女做好吃的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嗎？ 現(xiàn)在變成這樣一個瀕臨失能的老人，眼看著這個家風(fēng)雨飄搖，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難道她還沒有哭一哭的權(quán)利嗎？

    宋渝躺在床上，眼淚順著太陽xue流進(jìn)頭發(fā)，她把手從被子里伸過去，握住李桂芝的枯樹枝一樣的手。

    李桂芝的哭聲更大了些，宋渝緊緊地拉著她的手，過了好一會，她才開口：“奶奶，你放心，你和哥哥，我都不會放棄。”

    宋渝跟宋誠鬧了一通，哭了一回，睡了一覺后自覺情緒好了很多，她看著鏡子里眼泡微腫的自己，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微笑。

    她的生活，沒給她太多悲傷懷秋的時間，她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得快點打起精神來。

    宋渝看著李桂芝吃了藥，又給她留了飯，準(zhǔn)備出門去做兼職。

    在門店的更衣室里，宋渝最后看了眼微信，她和馮清河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她出門前發(fā)過去，“你在做什么呢？”

    馮清河沒回復(fù)她。

    宋渝輕輕嘆了口氣，下意識地摸了摸馮清河的微信頭像，只是一張風(fēng)景照，宋渝卻好像透過這張照片，看到馮清河略帶慍色的臉。

    其實宋渝有點想象不出來馮清河生氣是什么樣，畢竟她認(rèn)識馮清河這么久，馮清河一直都是很穩(wěn)重情緒很穩(wěn)定的人，那這次，或許，她應(yīng)該可以把人哄好吧。

    周末，馮清河在臥室躺到九點多，馮清秀敲門，馮清河說了句“進(jìn)來”，她才推門進(jìn)來，“清河，起來吃早飯?！?/br>
    馮清河放下手機(jī)，翻了個身，“你們先吃。”

    “早上做了你在老家最愛吃的油餅，涼了就不好吃了。”

    馮清河加重語氣，“我讓你們先吃?！?/br>
    “好好，那你再躺一會?！瘪T清秀連聲答好，走出去還幫他關(guān)上了門。

    馮清河懊惱地擼了把頭發(fā)，嘆了口氣，起身下床。

    他知道他父母包括大姐，對他都很客氣，這其中有個很大的原因是他這些年越做越好的事業(yè)，和拿回家的錢，可就算這樣，他也不該把情緒發(fā)泄到不相干人身上。

    尤其是他們對自己已經(jīng)足夠謹(jǐn)小慎微了。

    馮清河去衛(wèi)生間洗漱完，頭發(fā)上還帶著微微的濕意，他走到餐桌邊，面前的餅和湯已經(jīng)為他準(zhǔn)備好了，馮清河低頭吃飯，突然想起來，“媽，你的病復(fù)查是不是這兩天？”

    吳淑芬點頭，“不著急，你要是忙就讓你大姐打車帶我們?nèi)??！?/br>
    “打什么車？我送你們?nèi)?。?/br>
    這一個多月，馮二強(qiáng)他們都習(xí)慣了周末馮清河比工作日還忙，工作日好歹還能回來吃個晚飯，周末早出晚歸，甚至看不到他人影。

    不過他提早就給家里報備了，家里人沒覺得有什么，馮清秀還開他玩笑，“今天不用陪那個女孩嗎？”

    近一個月，頻繁出現(xiàn)在馮清河嘴里女孩，除了宋渝還能有誰。

    馮清河喝了口湯，“不用，我們今天先去醫(yī)院復(fù)查，之后帶你們?nèi)コ燥?。?/br>
    馮家其他三人互相看了看，吳淑芬心直口快，“清河，你和那個女孩吵架了嗎？”

    馮清河不說話，吳淑芬：“鬧掰了？”

    他還是不說話。

    吳淑芬有點急了：“你們?yōu)槭裁呆[掰了？清河，她年紀(jì)比你小那么多，家庭條件又好，就算有點任性，你多擔(dān)待，你畢竟是男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