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怨恨，疑問和不甘心此刻都被擠壓得模糊不清，導致在這短短的時間里，誰也不知道應該先表達哪一種情緒，只能先沉默。

    這時候，王多多蹭的站了起來，全桌人都嚇了一跳，于思野馬上拉住了王多多，他說：“拉皮上來了，東北大拉皮，吃口吧，你也好久沒吃了吧……”

    第七十章 好久不見，爸爸mama（中）

    “我、我上趟廁所。”

    “那我陪你去。”于思野也站了起來。

    于思野這么說，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向他倆，心里也都有了個大概，他倆關系不一般。

    王多多轉身就走，走得飛快，頭也不回，于思野只能加快腳步，一瘸一拐地，勉強緊跟著她。

    進了廁所的男女公共洗手空間，王多多猛地停下轉頭，于思野沒留神，兩人正好撞在了一起，這一撞，倒是把王多多給撞清醒了，她終于知道應該如何表達，或者優(yōu)先表達哪種情緒了。

    她伸手拽住于思野的衣領，就把他往男廁所拖，拖了半道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立刻改變主意，轉而把于思野往對面的女廁所拖，拖到半道兒又改主意了，又往男廁所拖，于思野一瘸一拐地伸著脖子被王多多拖來拽去，他說：

    “多多，多多，多多你冷靜點兒！”

    王多多也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快處于崩潰的邊緣了，她終于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于思野，眼中是慌亂，額角是細密的汗，整個人像一只受了驚的小鳥，她壓低聲音說：“怎么辦，我爸是男的，我媽是女的，我躲到哪兒跟你說話，才能不被他們聽見？！”

    說完，又要把于思野往女廁所拉，她發(fā)現(xiàn)事到如今，面對滿桌的親人，她最依賴的竟然是于思野。

    情急之下，于思野張開雙手捧著王多多小小的頭，讓她不聽別的，只看自己，他溫柔地說：“沒事兒，多多，沒事兒，不怕，你不要怕，有我呢，你有我?！?/br>
    王多多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她機械地點點頭，但眼中的慌亂卻在緩慢而持續(xù)的退散，接著她又點了點頭，這次就靈動多了，是有效的反饋，于思野摸了摸她的發(fā)頂，輕聲說：

    “好，好，你跟我走?！?/br>
    于思野把王多多帶到了飯店的儲物間，里面都是拖布掃把之類的清潔工具，空間狹小，潮濕，黑暗，滿是異味，除去物品，剛好只能容下兩個緊挨著的人，緊到甚至無法拉開距離面對面。

    “你怎么了？你要跟我說什么？”于思野問。

    “對，我要跟你說……”兩個人挨得很近，王多多微微有些喘，她的氣息正好噴在于思野的脖頸處，癢癢的，讓他忍不住有些分神。

    “我爸媽不正常?！?/br>
    “什么不正常?”

    “回來的不正常??！”王多多一激動，于思野就更癢了，他想躲一躲，但轉頭都費勁，更別提轉身了。

    “怎么了？”

    “他們是躲債跑的，之前我那么求他倆回來他倆都不回來，現(xiàn)在突然回來算怎么回事兒，債怎么辦，他們知道你替我還債了？”

    想到這兒王多多又慌了，她說：“不行，我不能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不能讓我還債，更不能讓你還！”

    “其、其實，我不在乎?！庇谒家拜p聲說。

    “我在乎！”王多多無法抑制地憤怒“我在乎，他們憑什么這么對我？憑什么要為了錢放棄我，都放棄我了，為什么又要回來，回來跟我坐在一起吃飯，你還讓我吃東北大拉皮兒……”

    王多多說著說著，聲音漸漸變成喃喃自語一般，接著她竟然低聲笑了起來，嗤嗤的，發(fā)出細小的聲音。

    “還說我好久沒吃過，你可真行，上次琴姐那事兒剛吃過，明明就是他們好久沒吃了，他們憑什么吃，他們根本不配吃東北大拉皮兒 ……”

    然后她將頭靠在于思野的肩膀上，還是只發(fā)出細小的聲音，過一段時間于思野的襯衫濕了，他才發(fā)現(xiàn)王多多哭了。

    他抱住王多多，輕拍她的后背，低頭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他襯衫的第一顆扣子剛才被王多多拽掉了，那顆扣子之前就要掉來著，被王多多發(fā)現(xiàn)了，提前拽下來還給了他，他自己給縫上的，但他不會縫，縫得不夠結實，現(xiàn)在，又被王多多給拽掉了，此刻她挨著他的咽喉，就像他的第一顆扣子，緊緊地鎖住他的命脈，于思野第一次覺得被王多多需要。

    “所以咱們得出去?！庇谒家罢f“先探探他們的口風，再看看他們是什么意思，然后咱們再應對?！?/br>
    “你覺得他們知不知道？”王多多問。

    “這個不好說”于思野想了想，問“你跟別人說過錢是我還的了嗎？”

    “沒有?！?/br>
    “我也沒有?！?/br>
    “所以，還是得先跟他倆吃完這頓飯?！坝谒家跋陆Y論。

    黑暗中，王多多似乎在下決定，她需要一個過程，這對她很難，非常難，她曾經(jīng)想過很多次，她與父母重逢時的場景，她甚至預想過到時候的情節(jié)，而且越想越細，那時候她一定已經(jīng)還完了所有的錢，靠自己的能力，有了錢和人脈關系，然后在一個冬天，她穿高檔的毛衣套裙，背皮質的雙肩包，靠人脈關系找到了他們，他們在偏僻的鄉(xiāng)村，要靠燒火才能做飯煮湯，當她看到他們，她mama不再用高檔保養(yǎng)品滋養(yǎng)的臉上泛著淚光，他爸爸的啤酒肚小了好幾圈，胡子也來不及刮，滿臉的愧疚，而她，她會痛斥他們，告訴他們錢都還完了，但是她與他們之間也不會再有任何關系了，然后她會轉頭就走，即使泥濘的山路會用泥巴加重她的腳步，即使她的親生父母在后面不?？藓八?，她也會毅然決然，永不回頭，而現(xiàn)在，當這一刻就這樣毫無征兆的來臨，她才知道她沒有預想對任何一個細節(jié)，他媽也只是素顏，他爸也只是脫發(fā)，他們沒有過得比她更苦難，而她，她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堅硬，當她mama叫她多多，她忍不住微微顫抖，她發(fā)現(xiàn)她還是在本能地渴望情感，渴望那種不摻任何雜質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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