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宇還是笑，沒心沒肺的樣子，“嗯，看到了?！?/br>
    可是……

    就算坐一個小時的地鐵，躲在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一些，也不是她的全部。

    所以看到了又怎么樣。

    一眼看不全都要心慌整夜。

    周慕宇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一點點光在里面都能跳得很清晰，他抿唇吞咽了什么，含糊道：“我就快七十公斤了，馬上了?！?/br>
    大山嘆息，“你這是病的?！?/br>
    “病了也行，能瘦就行。”周慕宇嘴硬。

    大山又勸了一會，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周慕宇仍沒死心，他一路從重量級減到超中量級，一次次挫敗，脊梁都被碾碎了。

    他就是不愿意松手，像野狗咬住的最后一塊骨頭，不論是被擊倒，還是被羞辱，他都紅著眼，咬死不放。

    王大山的手指輕敲方向盤，新車是以前在青城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但在這里，卻輕松擁有了。

    胖哥也把老婆孩子接到了京城，借了點錢，把孩子送進(jìn)了不錯的小學(xué)。

    只有周慕宇，越過越差，簡直爛透了。

    手術(shù)和住院花了不少錢，將周慕宇的兜底掏了個干凈，他一窮二白，挑了這個地方住下，天知道他從哪里摳出了一萬五，借劉長寧mama的手給了許櫻。

    那是個群租房，里面亂哄哄住了一群人，大山有次上去給周慕宇擦藥，旁邊的洗手間里竟然傳出來男女曖昧的聲音。

    可都這樣了，周慕宇居然還在堅持純凈飲食，在樓下吱扭吱扭響的社區(qū)器械上健身。

    硬石頭掉進(jìn)泥坑里，以沉重的身軀掙扎起伏，自身難保，卻仍要拼死把潔白的小鴿子高高舉起。

    “媽的?！蓖醮笊侥I，“周慕宇，我真看不起你?！?/br>
    “你懂什么?！敝苣接钜稽c也不在意這些話，更難聽得他又不是沒聽過。

    他下車，頓了一下，轉(zhuǎn)身敲開車窗，大山難過的眼鼻唇層層顯現(xiàn)，他微微笑開，扶助車門的手卻在偷偷攥緊。

    “大山，那是我的十年。”

    野狗沒有過家，那十年就是他的家，他由此感受到了愛。

    鴿子不長眼地撞進(jìn)了他的懷里，純白弱小，他捧著養(yǎng)大了，她羽翼漸漸豐滿，即將展翅高飛，遠(yuǎn)離他們的窩。

    可就算飛再遠(yuǎn)，在他心里，許櫻也是他家的小孩。

    他不要像她的父母一樣，被粗暴丟在過去里，只字不提。

    *

    大一的課程大部分都是公共課，外加少量的專業(yè)課，第一學(xué)期結(jié)束，許櫻除了高數(shù)，其他科目皆穩(wěn)居第一。

    大學(xué)不像高中，拿個第一能獲得老師和同學(xué)們的夸獎，事實上，沒人在意誰是第一，導(dǎo)員自己都記不清，各科老師倒是會有點印象。

    寒假里夾著春節(jié)，劉長寧拖到最后一天才回家過節(jié)，許櫻送他去火車站，劉長寧碎碎念著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到了不得不檢票的時候，劉長寧才問：“真的不要回去嗎？大不了就去我家過年，一個人總歸不行的……”

    “我沒事，找了便利店兼職，春節(jié)給的錢可多了。”

    “學(xué)校下學(xué)期就給你獎學(xué)金了啊……還打工干什么。”

    許櫻表情淺淺的，看不出神情，“要還周慕宇錢的?！?/br>
    劉長寧一哽，半年了，她第一次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刺得他渾身炸毛，“你不欠他的。你才能吃多少飯，你給他房子住，給他做飯洗衣服，兩清！”

    許櫻搖頭，揮手，目送他進(jìn)站。

    許櫻以為只有她一個人很可憐，無家可歸，出乎意料的，她在便利店看到了許多人也一樣，有因為舍不得加班費或機(jī)票錢而選擇留下的上班族，也有蹲在門口孤零零喝酒的男人女人。

    衣著不乏光鮮亮麗者，面對孤單的表情卻出奇統(tǒng)一，那就是沒有表情。

    很麻木，像行駛中的空地鐵，明明無人會登上這列車，但還在機(jī)械地按照時間表開啟自己那道門。

    許櫻下班的時候買了杯剛熱好的奶茶，小口小口地抿，大城市不讓放鞭炮，但總有膽子大的人逆行，噼里啪啦的聲音從遠(yuǎn)處響起，她循聲望去，只有一片漆黑。

    再開學(xué)，她又進(jìn)帳了一小筆，她站在北區(qū)門前擺弄手機(jī)，通過支付寶給了周慕宇。

    她抬頭，恍惚間好像聽到了有人支付寶到賬五千的提示音，剛好她轉(zhuǎn)的也是五千，她心臟一緊，不由得慌亂。

    蘇杉杉站在學(xué)校南區(qū)門口在等她，拎著大包小包，全是帶給她和舍友的土特產(chǎn)，山東煎餅。

    南區(qū)和北區(qū)只隔了一條街，送學(xué)生回來的車很多，她小心翼翼規(guī)避，走了過去。

    假期小販們都沒來擺攤，現(xiàn)在又重新出現(xiàn)，人來人來的很熱鬧，她仿佛回到了人間，身體暖洋洋的，“杉杉！”

    她揚(yáng)起大大的笑臉。

    身后有人在叫她，“許櫻?！?/br>
    低沉的，沙啞的，也是危險至極的。

    許櫻心里一顫，沒有回頭，挽住許杉杉的手臂，低聲道：“快走?！?/br>
    “許櫻?！蹦莻€人的腳步很輕盈，沒什么聲音，卻如要人性命的鼓點般鉆進(jìn)了她的耳里。

    她不禁發(fā)抖。

    “許櫻！”

    蘇杉杉納悶地看過去，沒想到會看到一個身高兩米的大帥哥，特種兵般的體型，盤靚條順，五官明晃晃的凌厲俊美。

    “你誰??？”

    “別問，快走……”許櫻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