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的是這樣嗎？

    懸坐在船桅上的天使?支著下巴向下看，一只?腿隨意地曲起，一只?腿慢悠悠地隨風(fēng)晃蕩著。

    半晌，祂移開?了視線，看向前方昏暗的海平面。

    那個女性人類……心跳太快了。

    唔，快到要從胸膛里跳出來?的程度，人類是這樣形容的吧？

    葉孤城擦拭劍身的動作一頓，那道視線……移開?了。

    “城主?！?/br>
    瑞月微微躬身，將斟著茶水的托盤往他身邊遞了遞。

    葉孤城很自然地端起茶杯，他沒有慢慢細(xì)品這杯價值千金的紅袍茶，而是頭一回牛嚼牡丹一般一口飲下。

    微涼的茶水滋潤了他干涸的喉嚨，他皺了皺眉，將從喉嚨深處涌上來?的癢意壓了下去。

    一杯茶飲盡，葉孤城放回茶杯，問道:“人數(shù)都清點過了嗎？”

    瑞月將頭低得更低了些，回道:“回稟城主，盡數(shù)清點過了，少了一個人?！?/br>
    無需葉孤城再問，她接著道:“周顯不見了?！?/br>
    周顯，便是另一個船手口中的顯哥兒。

    船上的所?有人都隸屬于城主府，往上數(shù)，至少兩代?都在城主府任職，是可信的老?人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從老?人家里出來?的人，沒有絲毫痕跡地消失了。

    適才那樣的境況，哪怕是城主都是九死一生?，更遑論是一個只?有一些武功底子?的尋常人。

    然而，他偏偏不見了，一點痕跡都找不到，就?這樣宛如人間蒸發(fā)一般消失了。

    瑞月是這船上最大的管事，一個大活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還?這般全然找不到消失的線索。她自覺失職，縱使?城主沒有責(zé)罰于她，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她還?是感覺無比地愧疚。

    她愧對了城主的信任。

    葉孤城道:“無需自責(zé)，非你之過?！?/br>
    這世上哪有這樣巧合的事情？

    前頭來了一只輕易便能置人于死地的海怪，后?頭就?像是變戲法一樣沒了一個人，稍微長些腦子的人都會覺察到不對勁。

    幕后?之人留下這樣大一個破綻，是篤定他這一船的人都活不了嗎？

    白云城主斂眉靜默，再次擦拭起手中的長劍。

    他的佩劍還?是如往常一般，寒光凜凜，幾能凍人。

    但它不可能毫發(fā)無損，那些黑色的液體確確實實沾上了劍身，如此……便是因為那道二度顯現(xiàn)的金光了。

    倘若沒有祂出手相救，他這一船的人的確是一個也活不下來?，縱然他劍術(shù)再高，也是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思及此，葉孤城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縷殺意。

    ——有人要殺他。

    這便奇了。

    他究竟是阻了誰的路，才能使?對方用上這樣的神?鬼手段？

    又是誰，能有這樣的神?鬼手段？

    葉孤城慢慢擦拭著手中半身一樣的佩劍，冰冷的海風(fēng)將他披在身后?的長發(fā)吹拂起來?，瑞月捧著托盤安靜地站立著，恍若一尊靜美的玉雕。

    這艘大船仍舊不偏移地朝著目的地駛?cè)?，?是船上的氣氛不再放松，駭人的恐懼仍然盤踞在眾人心中。

    望著四周茫茫無邊的大海，他們只?希望能再快些，更快些……

    祖祖輩輩都面對的大海忽然一夜之間變了一個樣子?，這里不再是任他們馳騁開?拓的寶地，這里是擇人而噬的恐怖深淵。

    誰也不知道漆黑的海水下會不會潛藏著第二頭可怕的海怪，倘若有，他們還?能再度死里逃生?嗎？

    不確定與未知，成了眾人心中最大的恐懼。

    他們迫切地需要一座引航的燈塔，而葉孤城就?是這座燈塔。

    接下來?的夜里，他沒有再回船艙里，而是同甲板上的人一起，守衛(wèi)至天亮。

    這是白云城主對他的子?民無聲的安慰。

    天空上，原本還?會走神?的金色天使?越發(fā)關(guān)注下方的白衣人類了。

    祂時而好奇，時而什?么?都不想，目光總是跟隨那個白衣服的人類移動。

    為什?么?呢？

    沒有被造物主賦予情感的【機(jī)械天使?】為什?么?總被一個人類吸引目光呢？

    無他。

    神?喜歡純粹的生?命。

    葉孤城足夠純粹嗎？

    他足夠。

    無論是從前、現(xiàn)在、還?是未來?，他都足夠純粹。

    像他這樣的人，從來?都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從來?都是知道自己選擇的那條路究竟通往何?方的。

    這樣的人足夠純粹了。

    所?以神?的造物也喜歡純粹的生?命。

    但【機(jī)械天使?】不懂得神?的喜歡，因此祂用目光追隨著這個純粹的生?命，直到——

    下一個更加吸引祂注意力的存在出現(xiàn)。

    ……

    第四天清晨，白云城的船終于靠岸，船頭的大缺口嚇到了來?接船的人，船上意識到終于抵達(dá)的人卻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頓覺后?背的涼意褪去大半。

    一行人很低調(diào)地離開?了碼頭。

    目送載著葉孤城的馬車駛離碼頭，懸坐在大船船桅上空的金色天使?才站起身來?，身后?化作寬長飄帶的羽翼在風(fēng)中搖曳。

    祂腳尖一點，飛到了更高的云端上。

    往下俯瞰，這座名為泉州的城池雖然比冀州府還?要大，但從這個視角看，就?如同幼兒的玩具模型一般小巧，伸出手掌就?能完全將其完全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