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說完,姜唯把簪子插到了姜老太的發(fā)髻上,取來鏡子讓她端詳。 多好啊,物歸原主…… 鏡中人已從“當(dāng)窗理云鬢”變成“夕陽斜照白發(fā)新”,六十年光陰匯聚成姜老太眼中的一滴淚,不過是段悲傷的往事。 他說,她若同意嫁給他,就戴上這只發(fā)簪。 他說,他會一直留著這只發(fā)簪在身上,除非他死了。 幾年前,姜老太聽說他死了,還有些不敢相信。 現(xiàn)在,東西回來了,她終于信了。 *** 晚飯之后,姜老太扯著姜唯出門。 天已經(jīng)全黑,姑姑遞給姜唯一只手電筒,老太太不讓拿,取來一盞紙燈,燈光暗淡很多。 “姜唯,奶奶腿腳不好,你一定扶好她?!?/br> “好,姑姑你放心吧!” 姜唯攙扶著姜老太出門,她能聽見姑姑在身后跟姜怡珍議論,“瞧吧,剛回來就……要到外頭說,省得被咱們偷學(xué)了去!” 姜老太耳背,快步向前走著,反而是姜唯對村落里的小道并不熟悉,那盞燈的亮度實在太低,走入沒有路燈的地方和摸黑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姜唯掏出手機照亮,心中一直忐忑,她終于回憶起來了,這是去拜樹神的那條路。 她大概懂了為什么大家在議論老太太有秘笈了。 因為從前幾年起,奶奶會在拜樹神的儀式結(jié)束后,留她單獨說一會兒話。稍有留意的人,都會看見。 樹神是一棵五個成人都環(huán)抱不住的千年古樹,品種就是南松,南松鎮(zhèn)因此得名。每年正月初一的拜樹神儀式很隆重,還會吸引很多外地游客來參觀。 早年間,儀式的最后還會讓姜氏族長講話,類似現(xiàn)在的新年致辭。不過手工造紙衰落之后,姜氏人丁減少,也低調(diào)了許多。拜樹神已不再是姜氏族人的儀式,而成了南松鎮(zhèn)新年祈福的一項儀式。 “奶奶,今天是什么日子?帶我去見樹神?” 姜老太沉默不語,在古樹下站定。 樹神粗壯的根脈在泥土中交錯盤桓,外圍的石雕欄板上纏繞的滿是紅布條和紅漆牌。前方正中有一張拜祭用的石桌,上面還有燒過的蠟燭、燭臺和一些雜物。 姜老太將紙燈放到桌上,拉著姜唯叩頭三拜。 她沒有起身,雙手合十還在默念著什么……姜唯不敢起身,靜靜跪著。 她不認(rèn)為姜老太是個迷信的人,應(yīng)該是向樹神訴說著什么。 老太太年輕時在省城讀過女校,因為家里沒有兄弟,她又是大姐,于是繼承了父輩的造紙手藝。 爺爺是一位老師,過世得早,他的很多朋友都來奶奶這里采購紙張,讓手工作坊得以支撐下去,養(yǎng)活了全家。 后兩代人都有了自己的工作,目前只有姜怡珍的工作與造紙相關(guān),還刻意改名隨母姓,所以姑姑是最想獲得秘笈的。 “姜唯,幫奶奶帶句話給你爸爸?!?/br> “好,您說?!?/br> 姜老太一抬手,姜唯起身把她扶了起來。兩人坐到不遠(yuǎn)處的石凳上說話。 “讓你爸爸出錢把祠堂修了?!?/br> 姜唯愣住,涉及錢的事情,她mama肯定要參與,說起來不太容易。 記得前些年也提過修祠堂的事,出資方案很多,但都被老太太壓了下來。想為祠堂出錢出力的人能排成一長隊,都是看在姜老太面子上的。 只可惜姜唯一家三口是工薪族,沒辦法讓姜氏一脈風(fēng)光起來。 “知道了?!?/br> 姜唯語氣弱弱地,姜老太目光犀利,揮手重重拍打她的后背,讓她振作。 “你想知道翅霜紙的事,就得讓你爸出錢,記住了嗎?” 姜唯這下認(rèn)真地點著頭,奶奶釋放的信號再明確不過了。修好祠堂是重要的一步,能夠說服眾人,在鎮(zhèn)上穩(wěn)固姜家的威信。只怕,要花費的不是個小數(shù)目…… 老太太見姜唯還在為難,又叮囑道:“你回去商量商量,還有時間?!?/br> 她交代完畢,利落地站起身,挑起紙燈帶著姜唯往回走。 姜唯看著她手里那盞光線微弱的紙燈,忽然又聯(lián)想到那只失傳的燈籠……她不敢再多問。 “翅霜紙,只有我能提這三個字!” 姜老太霸氣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 姜唯靜靜吸取著田野間的氣息,她可以隨時聆聽到花草們的低語,卻一直感受不到樹神的聲音。 她的思緒有些飄,腦海中胡亂拼湊著鎮(zhèn)館之寶的樣子。 “某些東西,先是技藝失傳,接下來是逐漸消失在人們的口中,然后呢,消失在人們的記憶里。” “最后,沒有誰知道它曾經(jīng)存在過了。” 姜唯回頭望了望那株參天的古樹,一段話從心底涌出來,她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分不清這是她自己想到的,還是樹神說給她聽的。 011. 借住一晚 公交站的遮陽棚是漏的,姜唯跺著腳,躲在一只單薄的黑傘下面。 大雨傾盆而下,腳底已開始趟水,她非常后悔出門前沒看天氣預(yù)報,非常后悔預(yù)留的趕路時間太少了。 看樣子,公交車是停運了,手機信號不知道怎么也時有時無。這地方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除非她再徒步幾公里走回姑姑家。 她從頭到腳糾結(jié)著,陪著公交站牌在雨里傻站了一個小時…… 眼前的水霧中,一輛紅色吉普車在對向車道上駛過,車速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