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淘淘蹲在地上，手指一下一下摸著小貓的腦袋，喃喃道：“季遙，你說人是不是跟貓很像？一開始沒什么選擇，就只能依賴某一個人，后來見的世面多了，就發(fā)現(xiàn)最初的那個不過爾爾。”

    季遙睨著她，覺得話里有話。

    他走過來著在她身邊蹲下來，用指尖撓了撓它的下巴，小貓舒服地閉上了眼睛，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呼嚕聲。

    季遙說：“也不盡然，人總還是懷舊的，往前走得太遠總有一天會迷失，還是得回頭看看才行?！?/br>
    他停下來，側(cè)頭看著蘇淘淘：“我有時候覺得，只要知道世界上有個你在，到哪里都是家。”

    他很久沒有說過如此露骨的情話，蘇淘淘聽得臉上一燙，急急低下頭去：“油嘴滑舌?！?/br>
    季遙笑起來：“畢竟混了幾年，要是還跟小時候一樣悶葫蘆，我也太沒長進了?！?/br>
    他扶著膝蓋站起身，朝蘇淘淘伸出手：“走吧，我餓了?！?/br>
    蘇淘淘仰起頭望著他。季遙頭頂是整片靜謐的夜空，身后亮著一盞橘黃的路燈，光線散落在他肩頭，將每一根發(fā)絲都蘸上光亮。他就像小時候她會在夢中邂逅的那種男人，沉靜高大，穩(wěn)重可靠，仿佛一座山，隨著季節(jié)由衰弱轉(zhuǎn)向鼎盛，但生機永存。

    蘇淘淘將手緩緩遞到他掌心，借著他的力起身，兩個人拖著手沿著街道走著，一直到路的盡頭，都沒有再松開。

    季遙就這樣住進了蘇淘淘的家，他工作時間不定，有時候蘇淘淘起床時，家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只有餐桌上用保鮮膜封著的早飯，而有時候，季遙比她還能睡。他諸多應(yīng)酬，免不了要喝一些，蘇淘淘對此并不阻攔，但季遙總像是心里有愧似的，每每晚歸家，總要上床從背后擁著她，下巴蹭著她的脖子，黏黏糊糊地道歉。

    “等我做完這單，就不出去飯局了，以后每天在家陪你?！?/br>
    蘇淘淘其實無所謂他陪不陪，她工作繁忙，有時候一加班，根本顧不上別的。好在季遙也是忙人，兩人各有各的事業(yè)，回到家也不多話，彼此安靜地呆著，吃飯或者看電視。睡覺時季遙喜歡把她摟在懷抱里，讓她枕在自己的肩上，蘇淘淘一開始是拒絕的，她不習(xí)慣，可適應(yīng)了半個多月，竟然也接受了。

    季遙身上有淡淡的香水混合煙草的氣味，和沐浴液的味道糅雜在一起，像一劑天然的安眠藥。

    他們同居了一個月后，有天季遙突然說，得回趟老家簽個合同，過一陣子再回來。蘇淘淘沒多想，只是遺憾家里又得垃圾遍野了。她和季遙異地了個把禮拜，某個傍晚她正準(zhǔn)備下班，季遙來了電話，說來接她回家。

    蘇淘淘下了樓坐上車，季遙卻沒往她的小公寓開，而是帶她去了市中心最近沸沸揚揚的新樓盤，他在里頭給蘇淘淘選了一套朝南的，兩百多平方，還有她念叨了許久的大陽臺。

    “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奔具b握著她的手說道。

    蘇淘淘心里比她想象的要平靜，也許是因為和季遙在一起之后，所有日常的點滴都太過于幸福，她預(yù)感到會有這一天。季遙是那種許諾了必定踐行的男人，她從來不擔(dān)心他，也沒有那個必要。

    她和十幾歲的時候不一樣了，知道該將重心放到自己身上，愛人的前提是愛自己，蘇淘淘終于領(lǐng)悟這一真諦。

    一切都在向著理想的方向進行，無風(fēng)無雨，生活勻速穩(wěn)定，眼下唯一要攻克的，可能也只有趙文曉這座大山。

    一想到趙文曉，蘇淘淘就覺得頭疼。她從一個精力旺盛的中年婦女，逐漸成為一個精力旺盛的小老太太，性格一會偏執(zhí)，一會又極其寬容，仿佛能原諒整個世界，包括蘇黎明的平庸。

    沒錯，如今她已經(jīng)徹底接受了現(xiàn)實，蘇黎明哪怕在外面釣一整天的魚，她也不會打一個電話催他回家。

    “你看吧，他早晚掉河里淹死?！彼K淘淘抱怨時，將話說得尤其惡毒，聽得蘇淘淘心里發(fā)顫，迅速降低音量，生怕一旁的季遙聽見。

    不過這些小風(fēng)浪在這個年限的老夫妻看來都是小事，蘇淘淘也以為家里不會再出現(xiàn)別的大事，直到有一天大半夜，趙文曉一個電話將她吵醒，在話筒里哭個不停，說她要和蘇黎明離婚。

    第五十一章

    蘇淘淘火速請了假，買了一大早的車票，準(zhǔn)備回家看看是什么情況。

    她本來打算一個人去，但季遙死活不肯，非要跟著，借口說他回去也有事，蘇淘淘便允了，想著多個人幫忙也不是壞事，萬一有個什么意外呢？

    趙文曉在電話里聽上去十分沖動，哭得肝腸寸斷，聲淚俱下控訴蘇黎明不是好東西，蘇淘淘問其中緣由，她又語焉不詳。

    蘇淘淘也是沒辦法，只能當(dāng)面問清楚。

    她風(fēng)塵仆仆趕回家，上樓之前季遙拉住她，問需不需要一起上去。

    蘇淘淘本來就苦惱該怎么把季遙正式介紹給家里，再給他一個名分。兩家雖然走得近，但這事辦不好傷了和氣，也是不值當(dāng)?shù)?。本來兩人談的差不多，蘇淘淘就準(zhǔn)備跟家里攤牌，不過以趙文曉目前的精神狀況，恐怕一時消化不了兩件事。

    她讓季遙在樓下等著，真到需要的時候，就給他打電話。安頓好一切，她才三步并兩步上了樓，敲了敲家里那扇老得快掉渣的門。

    這棟樓比她印象里還老得多，歲月侵蝕了一磚一瓦，加上年久失修，鄰居大多數(shù)也搬走了，只剩下幾家貪便宜的租客。蘇淘淘在門口等了會，趙文曉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