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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雅sao在線閱讀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女郎笑如王師妹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女郎笑如王師妹

    大黃浦由西向東從青浦縣城南郊奔流而過,碼頭上,大塊青石鋪砌成的石階層層疊疊,這些青石長年累月被踩踏得平整光滑,盛夏陽光照shè,青石與河水一起閃亮,臨水青石臺(tái)滿是送行的諸生和陸氏的家人,與這邊的嘈雜熱門景象形成鮮明對(duì)比的是:十丈外的高岸上,幾株高高tǐng立的香椿樹間,一個(gè)身穿月白sè布袍、梳著女冠道髻的妙齡女郎娉婷而立——

    灰褐sè的樹干,淡白sè的小花串串懸垂,蓬起的樹冠在地上形成斑駁樹影,那腰肢輕束、寬袖低垂的道冠女郎就立在樹蔭里,見張?jiān)T人抬眼朝她這邊看過來,乃從容戴上手中的寬沿竹笠,走出幾步,立在陽光下,好似名花玉樹般奪目——

    隔了十丈,面目尚看不分明,但那綽約的身姿、窈窕的體態(tài)就已顯傾城之相,碼頭上為張?jiān)热怂蛣e的諸生都延頸相望,紛紛問這女郎是誰?

    張萼大喜,洋洋得意道:“這是陳眉公女弟子,yù回南京,眉公囑托與我們同行?!?/br>
    青浦諸生聞言不勝歆羨,便有吟“有美同舟,顏如舜華”者,有唱“有美人兮一見不忘”者,一時(shí)酸氣大作,丑態(tài)頻現(xiàn)——

    張萼當(dāng)仁不讓道:“大兄、介子,我去接那女郎下船?!笨觳绞凹?jí)而上,走到香椿樹下,向那女郎一揖,說道:“小生山y(tǒng)īn張萼,昨rì黃昏曾到眉公山居……哦,小生上回自報(bào)過姓名了?!边@才抬頭細(xì)看這女郎——

    上回在西湖斷橋同舟借渡,月夜昏méng,張萼只覺得這女郎美,到底怎么美卻沒看清楚。這時(shí)在五月陽光下,纖毫畢現(xiàn)。首先是感覺這女郎膚白,lù在交領(lǐng)布袍外的那截脖頸頎長瑩秀,說是羊脂美玉也絕不夸張,臉sè又似三月桃花,粉白里透著緋紅,深黃sè的寬沿竹笠淺壓至眉,更顯眉若翠羽,chún若涂朱,尤其是那雙美眸晶亮嫵媚。好似會(huì)說話一般——

    這樣的美人豈不是上天對(duì)男子的恩賜,藝jì風(fēng)流才能撫慰生命的狂躁和寂寥,張萼就是這么想的,他倒不是因?yàn)閖ì女輕賤可以隨便玩弄。就是覺得這世間有jì女才更jīng彩嘛。

    王微記得這個(gè)張萼。那夜在西湖舟中拍著船舷嚎叫《單刀會(huì)》的就是他,還自稱視功名如糞土,當(dāng)即斂衽福了一福。說道:“多謝張相公盛情相邀,小女子叨擾了?!眴枺骸艾F(xiàn)在可以上船了嗎?”

    張萼眼睛都移不開了,目眩神mí,這樣的絕sè生平僅見,又覺得這女郎的金陵口音也是極好聽,連聲道:“可以可以。請(qǐng)?!?/br>
    便有一個(gè)彪形大汗從樹下挑起一擔(dān)行李走過來,王微稱呼這大漢“姚叔”。還有一個(gè)十二、三歲的小婢,連同那披發(fā)童子,王微這邊總共四個(gè)人,張萼在前引,王微四人跟著走下高高的石階——

    青石臺(tái)上諸生霎時(shí)安靜下來,看著這個(gè)衣裳素雅、綽約如仙的女郎一步步走下石階,目不斜視徑直走過踏板上船去,諸生等到看不見了才發(fā)出陣陣感嘆,紛紛猜測這女郎到底是什么人?

    來為弟弟送行的張若曦看著這女郎下了船,驚問:“小原,這女子是誰?”

    張?jiān)溃骸笆顷惷脊茏?,家在南京,要搭我們的船同行。?/br>
    張若曦狐疑地看著弟弟張?jiān)?,張?jiān)Φ溃骸癹iejie這么看著我做什么,難道不信我說的話?”

    張若曦道:“好了,我也懶得多問,你在外求學(xué),可不要太荒唐?!?/br>
    張?jiān)齭è道:“jiejie還不知道我嗎,自幼老實(shí)?!?/br>
    張若曦“嗤”的一笑,用手里的紈扇拍了一下張?jiān)氖直?,說道:“你老實(shí)嗎,我可沒看出來,你是自幼頑劣——”

    一邊的履純馬上接口道:“娘親,介子舅舅小時(shí)候也頑皮不聽話嗎?”

    張若曦忙道:“娘親和你舅舅說笑呢,你介子舅舅自幼喜歡讀書寫字,很乖巧——”

    履潔問:“介子舅舅有我乖嗎?”

    張?jiān)璵ō了mō兩個(gè)外甥的小腦袋,笑道:“舅舅小時(shí)候還真沒你們兩個(gè)乖,你們兩人大字都寫得那么好了,舅舅都佩服你們。”

    小兄弟二人很快活,表示以后也要和介子舅舅一般去南京讀書。

    箱奩行李已經(jīng)搬運(yùn)上船,船工立在岸邊等候開船。

    離別在即,張若曦眼圈微紅,說道:“小原,若父親到了南京,千萬請(qǐng)他老人家到青浦來小住幾rì?!?/br>
    張?jiān)c(diǎn)頭道:“jiejie放心,我記下了?!?/br>
    張若曦又道:“你年前從南京回家,也枉道過來看看jiejie?!?/br>
    張?jiān)饝?yīng)道:“好,一定來?!?/br>
    張?jiān)?、張岱告別陸韜、楊石香諸人,上了那艘三櫓浪船,這船可載四、五十人,張?jiān)恍卸诉B同王微四人還有四名船工總共不過三十人,所以艙內(nèi)顯得頗為寬敞,張萼早早就跟隨王微上船了,正與王微對(duì)坐說話,彬彬有禮的樣子。

    王微見張?jiān)?、張岱上船,起身萬福道:“多謝兩位相公肯讓小女子搭船,叨擾了?!?/br>
    張岱道:“好說,好說?!彪m已是第三次看到這女郎,依然感覺驚艷。

    張?jiān)恍χc(diǎn)了一下頭,自去船頭看船工解纜行船,揮手與岸上親友作別,待船離碼頭遠(yuǎn)了,這才回到主艙,卻見大兄宗子、三兄燕都有點(diǎn)被這女郎mí得神hún顛倒了,這也難怪,這女郎的確美麗,好似經(jīng)過后世電腦軟件修飾了一般沒有半點(diǎn)瑕疵,若張?jiān)皇窃瓉淼膹堅(jiān)?,只是十七歲,肯定也會(huì)sè授hún與的,而現(xiàn)在的他當(dāng)然要比大兄、三兄顯得穩(wěn)健淡定一些——

    逆水行舟比較慢,船底流水聲汩汩,張岱與王微論詩,王微從容說本朝詩家軼事,從高啟到王世貞,再到萬歷三十八年庚戌科探花錢謙益,對(duì)各詩家詩風(fēng)名作侃侃而談,如數(shù)家珍,張岱大為佩服,贊道:“女郎堪稱美人學(xué)士,張岱佩服?!?/br>
    王微含笑,目視張?jiān)?/br>
    張?jiān)谝贿呂⑿A聽,很少插話,但他有這樣一種感覺,這女郎很在意他的態(tài)度,每說到得意妙處,就向他看過來,盈盈雙眸似在問:介子相公以為如何?

    張萼卻是聽得不耐煩了,說道:“本朝詩人都沒什么好說的,好詩都被唐朝人寫盡了,偶有漏網(wǎng),早有蘇東坡、黃山谷輩揀去,到了本朝,都是陳詞濫調(diào)、渣滓!”

    張萼一竿子把大明朝的詩人全部打翻,好像寫詩是奪寶一般,好詩已被搶光,明朝的詩破銅爛鐵沒什么意了。

    王微道:“不然,當(dāng)世如公安三袁、競陵鐘譚,都講究不拘格套、獨(dú)抒xìng靈,好詩屢見。”

    張萼:“公安三袁知道,競陵鐘譚,沒聽說過。”

    王微嘴角一勾,似有取笑之意,說道:“鐘是鐘伯敬,譚是譚友夏,都是當(dāng)今詩文名家?!?/br>
    張萼問:“放在李杜歐蘇面前如何?”

    王微美眸上翻,lù出可愛的眼白,說道:“不與你說了,難道寫詩之人非得個(gè)個(gè)是李杜歐蘇——這位張相公莫非只知有李杜歐蘇這幾個(gè)詩家?”

    這話犀利,擊中張萼軟肋,張萼讀過的詩的確不多,只知李白、杜甫、歐陽修、蘇東坡、黃庭堅(jiān)幾人,這下子被女郎點(diǎn)破,好在張萼臉皮厚,并不羞慚,說道:“既嘗過珍饈美味,再讓我去吃粗茶淡飯,那簡直是生不如死。”

    王微翠眉微蹙,看著張岱、張?jiān)说溃骸皟晌幌喙€有什么高見?若沒有,就請(qǐng)不要談詩了,不如下棋消磨永晝。”

    這女郎的確有才又傲氣,張岱覺得自己論詩還真勝不過這女郎,眼望張?jiān)?,心道:“介子詩也讀得不多罷,這下子讓這曲中女郎把我們山y(tǒng)īn張氏三兄弟都能藐視了。”

    張?jiān)熘砻魇?,?duì)公安派、競陵派還是有點(diǎn)了解的,說道:“我三兄燕是富貴人,非珍饈美味不入口,我沒有那么挑剔,鐘惺、譚元chūn的詩我也讀過一些,的確不過爾爾?!?/br>
    王微有些氣惱,臉sè泛紅,仿若三月桃花,鐘惺、譚元chūn是她極推崇的詩家,尤其是譚元chūn,還曾指點(diǎn)過她的詩作,道:“這位張相公既如此說,想必詩作勝過鐘、譚了,小女子倒要討教——”

    張?jiān)⑿Φ溃骸叭粑胰ゾ茦怯貌?,嫌那酒菜不好,店家說張相公既如此說,想必廚藝勝過在下,在下倒要請(qǐng)教——那我該如何是好?”

    張岱、張萼皆笑,女郎王微也以手掩chún,笑個(gè)不住,卻道:“兩位張相公都是強(qiáng)辯,強(qiáng)詞奪理!”

    張?jiān)溃骸拔译m不擅長作詩,但鑒賞的眼光卻有,鐘、譚為詩提倡xìng靈,卻矯枉過正,孤峭幽深,讓人費(fèi)解,他二人的很多詩只有他們自己看得明白,獨(dú)有會(huì)心的情境卻艱于表達(dá),這還是心手不相應(yīng)之故?!?/br>
    張?jiān)@般批評(píng)鐘、譚,讓王微覺得頗不服氣,但張?jiān)@話顯然是很有見地的,起碼是讀過鐘、譚的詩才能說得出這種話,曼聲吟道:“落rì下山徑,草堂人未歸。砌蟲泣涼lù,籬犬吠殘暉。霜靜月逾皎,煙生墟更微。入秋知幾rì,鄰杵數(shù)聲稀——這樣的詩放在晚唐,豈會(huì)輸給劉長卿、錢起輩?”

    張?jiān)Φ溃骸拔抑皇歉耪?,你要拈出鐘惺寫得最好的一兩首詩來駁我,那就無趣了,不如下棋,不如下棋?!?/br>
    女郎王微巧笑嫣然,說道:“名動(dòng)松江的小三元張相公是這么小心眼的人嗎,就揪住我的話不放!”

    張?jiān)粗@女郎笑起來的樣子,不禁怦然心動(dòng),不知為何,覺得這女郎有點(diǎn)象嬰姿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