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是拿來還是排外?
張?jiān)谂翊跋陆掏跷⒃趺春淆堥T,這是龍門賬最關(guān)鍵的部分,要做到進(jìn)繳等于存該,兩邊合得上就表示賬目做對了,否則就是哪里出了差錯,就要去查,從杭州到南京這一來張?jiān)縭ì都要教王微一個時辰的龍門賬,現(xiàn)在王微基本算是學(xué)成出師了—— 聽到“我等教民愿為天主而死”的喊叫聲,張?jiān)泽@地推開篷窗朝秦淮河右岸張望:冬月初二的午后,金陵上空yīn霾yù雪,臨河街道約有五、六十人手舉小黃旗在搖旗吶喊,自南向北列隊(duì)游街,這些人衣著都比較樸素,但其中有些人表情夸張狂熱,喊叫得聲嘶力竭,旁邊圍觀民眾如堵,鬧哄哄一片—— 張?jiān)ぞ徒粗?,他要上岸去看看,他有利用天主教之處,那些不遠(yuǎn)萬里來到大明的傳教士都可稱得上學(xué)有所長的外國專家,要充分利用他們的學(xué)識為大明服務(wù),一味排外絕對是大明的損失,在不違反律法的前提下對各種cháo、宗教包容并蓄才是大國的氣度—— 張岱的船、范文若的船、翁元升的船,見張?jiān)拇丛谟野?,便也都泊下,十八位舉人紛紛上岸,張?jiān)蟛缴锨皵r在這一隊(duì)搖著小黃旗的天主教徒前頭,大聲問:“請問王豐肅王會長何在?” 張岱、范文若諸人也都站在張?jiān)磉叄褪遣幻靼讖堅(jiān)墒裁础?/br> 游行隊(duì)伍停了下來,為首一人悲憤道:“王會長、謝神父被禮部的沈侍郎派人抓起來了!” 搖小黃旗的群情激憤,大喊大叫,說要去禮部衙門請命,甘愿與王會長一同關(guān)押受罪—— 張?jiān)溃骸爸T位莫叫喊,聽我一言——在下是王會長的友人,不知王會長犯了何事被禮部拘禁?” 為首那人道:“新任禮部侍郎沈大人禁止王會長傳教,昨rì借王會長私藏鳥銃火器指使巡城御史將王會長和謝神父抓走——” 張?jiān)牭健傍B銃”二字,心道:“該不會是王豐肅要送我的那兩支燧發(fā)槍?”當(dāng)即高聲道:“諸位教友。(_&&)天主教義講求忍讓、謙遜、安靜,可你們現(xiàn)在這樣上街游行、大叫大嚷、驚擾市民,這是有悖天主教義的,你們這樣無助于釋放王會長。只會加重他的罪過,你們聽我一言,立即散去,只留一人為我向?qū)?,我去禮部見沈侍郎,一定要求釋放王會長?!?/br> 這些教眾聽張?jiān)f得有理,而且似乎也懂點(diǎn)天主教義。有人便問:“生何人,如何識得王會長?” 張?jiān)南胱约阂獛椭踟S肅那就不可能隱姓埋名,拱手道:“在下山y(tǒng)īn張?jiān)?/br> 話還沒說完,人群“哄”的一聲,紛紛道: “原來是山y(tǒng)īn的少年才子張?jiān)脑B捷啊,都道是文曲星下凡,了不得!” “他還是江南第一文社翰社的社首。松江董翰林都懼他三分,去年在國子監(jiān)毛監(jiān)丞就因?yàn)榈米锪怂徒o革職了——” “舊院花魁王微都追到紹興去了,一年了還沒回來。想必是做了張大才子的妾,嘖嘖,艷福啊。” “……” 張?jiān)瓫]想到自己在南京名聲這么大,只說了“山y(tǒng)īn張?jiān)彼淖志鸵齺磉@一片喧囂議論,為首那個天主教徒又驚又喜道:“原來是山y(tǒng)īn張公子,王會長向我等說起過張公子,張公子對我圣教——” “閑話少說。”張?jiān)驍噙@人的話,吩咐道:“趕緊讓教眾散去,你們?nèi)舭咽虑轸[大,那我也幫不了王會長。趕緊散去,趕緊散去?!?/br> 為首這位姓孫的天主教徒急忙回身勸導(dǎo)那些教友,有些人依言便往回走,有些人還站在原地觀望—— 張?jiān)瓍柭暤溃骸澳銈冊俨簧⑷ィ窍氚淹鯐L逼上絕境嗎!” 這時,從圍觀人群中走出一個西洋人。卻是張?jiān)诤贾菀娺^一面的那個法蘭西傳教士金尼閣,過來與張?jiān)姸Y,張?jiān)敛粴獾刂肛?zé):“金司鐸,這些教眾是你鼓動起來的嗎,你可知道這樣對天主教傷害有多大!” 金尼閣趕忙用生硬的大明官話辯解道:“這是教友們?yōu)闋I救王會長自發(fā)之舉,鄙人正是趕來勸阻的——” 張?jiān)溃骸澳勤s緊讓他們解散,你我再議營救王會長之策,這樣聚眾游行會更遭人忌,仇視天主教的勢力正愁找不到借口發(fā)難。” 在金尼閣的勸說下,游行教眾終于散去,張?jiān)鹉衢w與那個姓孫的天主教徒一起上了他的船,船離了聚寶門水關(guān)順流而下,臨河街道那些看熱鬧的民眾也各自散了—— 船艙小廳內(nèi),金尼閣向張?jiān)f了王豐肅被捕經(jīng)過,那兩支燧發(fā)槍還真是這次排擠天主教的導(dǎo)火索,當(dāng)時王豐肅在教堂花園向教眾展示泰西火器的犀利,試shè燧發(fā)槍,就被人告發(fā)說天主教徒要聚眾叛亂,昨rì沈榷就知會巡城御史來抓人了—— 金尼閣憤憤不平道:“這是yù加之罪何患無辭,就算沒有那兩支燧發(fā)槍,沈侍郎也會另找借口向南京耶穌會發(fā)難,那沈侍郎極端仇視我圣教?!?/br> 張?jiān)犝f過這個沈榷沈侍郎,沈榷是浙江烏程人,是浙黨主力,與他族叔祖張汝霖有往來,天主教在大明的傳教方針是補(bǔ)儒抑佛,這是利瑪竇所主張的,因利瑪竇博聞強(qiáng)記、學(xué)貫中西的個人魅力,很得到一部分開明官紳的欣賞,天主教的傳播也由此在大明打開局面,這自然遭到佛教徒和信佛的官員的忌恨,沈榷曾拜在杭州棲云寺蓮池大師座下為俗家弟子,反對天主教尤為激烈,他就主張將西方傳教士全部驅(qū)逐出境、信徒一律罰作苦役,這沈榷是個極端保守并且偏激的人—— “張相公,武定橋到了——” 船頭的薛童歡快地叫了起來,跑進(jìn)船廳問張?jiān)骸皬埾喙覀兿然赜奶m館嗎?” 張?jiān)驼堻S尊素陪金尼閣說話,他走進(jìn)艙室對王微道:“修微先回幽蘭館看看,我現(xiàn)在要去禮部衙門,不,先去拜見焦老師。” 王微應(yīng)道:“好?!庇謫枺骸澳窍喙估飦砼f院嗎?” 張?jiān)溃骸叭暨^了二鼓沒來,你就不要等。我肯定是有事耽擱了。”說著,伸手摸了一下王微的臉頰,光潔如瓷釉。 王微嫣然一笑:“那我等相公到三鼓?!?/br> 姚叔早已收拾好行李,與薛童、蕙湘在武定橋上岸。王微最后下船,看著十八舉人四條船魚貫從橋下過,仰頭看天,輕聲自語:“這天是要落雪了啊。” …… 張?jiān)T人在止馬營埠口泊下,這時已經(jīng)是午后申時三刻,張?jiān)尳鹉衢w和那孫姓教民留在船上,他與大兄張岱。還有黃尊素、文震孟去澹園拜見焦竑,黃尊素去年在南監(jiān)曾被祭酒顧起元指派到澹園助焦竑編著《國朝獻(xiàn)征錄》,而文震孟曾聽過焦竑講學(xué),算是焦竑的半個弟子,所以要前去拜見,其余范文若人等就不冒昧登門了—— 到得澹園,那應(yīng)門老仆喜道:“張公子來了,我家少爺方才還說起張公子呢——少爺。少爺,山y(tǒng)īn張公子到了?!?/br> 澹園茶廳很快走出三個人來,居中是焦?jié)櫳?。大笑道:“介子,我料這兩rì你該到南京了,哈哈,文起兄、真長兄,你二位也一起來了,好極。” 邊上兩人是羅玄父和阮大鋮,阮大鋮高中應(yīng)天府鄉(xiāng)試第十九名,九月回了桐城一趟,又趕回南京,要與張?jiān)⒔節(jié)櫳热送栏熬?yīng)試—— 略一寒暄。焦?jié)櫳I(lǐng)著張?jiān)说胶竺娌貥且娖涓附垢f,七十六歲高齡的焦竑依然jīng神矍鑠,見到張?jiān)ⅫS尊素、文震孟,很是愉快,拾起案頭一卷《焦氏筆乘》對張?jiān)溃骸澳愕暮采缇稚鹾?,這我看了一遍。只有兩處錯字,其余紙張、刻印俱jīng?!?/br> 張?jiān)溃骸斑@兩處錯誤學(xué)生也看到了,已經(jīng)令局重新刻版,還沒印出來,翰社局今年憑借刊印老師這兩卷名聲大振啊,不然一個新創(chuàng)的局很難立足?!?/br> 焦竑聽張?jiān)@么說,大悅,博學(xué)大儒也很在意自己的賣得好不好啊。 張?jiān)S即向焦老師說了方才在聚寶門看到的那一幕,并說王豐肅那兩支火槍是他托王豐肅從泰西帶來的—— 焦竑奇道:“你要鳥銃作甚?” 張?jiān)溃骸澳莾芍B銃是泰西最新式的燧發(fā)槍,學(xué)生是想以此來改良我大明軍隊(duì)的火器?!?/br> 焦竑贊道:“很好,你與徐子先可謂是不謀而合,都是想借泰西人的智慧來為大明朝子民謀福利,徐子先在天津衛(wèi)試種番薯、玉米和土豆,想在西北貧瘠干旱的土地推廣栽種,他上月還有信來,他已知你鄉(xiāng)試掄魁,請你入京赴試途經(jīng)天津時務(wù)必與他一晤,他說渴盼之至啊,哈哈,你二人年齡相差三十多歲,卻能如此意氣相投,實(shí)是罕有?!?/br> 張?jiān)Φ溃骸皫煶鐾T嘛,徐師兄我是一定要拜會的?!毙牡溃骸皫熜中旃鈫⑹俏疑儆械耐荆行鞄熜衷?,吾道不孤?!?/br> 焦竑知道張?jiān)蛩f燧發(fā)槍事的用意自然是要請他幫助解救王豐肅,說道:“南京禮部侍郎沈榷是六月上任的,禮部尚李維楨九月中風(fēng)不能理事,南京禮部現(xiàn)由沈榷掌部事,沈榷此人頗想有一番作為,他對天主教徒蔑視佛法、不拜祖宗、不敬孔子極為不滿,屢次申斥,這次是抓到王豐肅把柄了——” 張?jiān)溃骸叭贿@把柄卻是因?qū)W生之故,學(xué)生是一定要向有司申明的,還請老師從中斡旋?!?/br> 焦竑道:“沈侍郎與我有點(diǎn)交情,我可以把沈侍郎請來商議,但我有一言,張?jiān)阋D(zhuǎn)告王豐肅這些耶穌會士——” “老師請講?!睆?jiān)ЧЬ淳吹馈?/br> 焦竑道:“因徐子先之故,老夫?qū)μ熘鹘塘x略有了解,并無甚jīng深高明之處,只其天文歷法、術(shù)數(shù)機(jī)械頗有可觀,我所重者就是他們的格物致知之學(xué)而非他們的教義,想必你也是——”目視張?jiān)?/br> 張?jiān)溃骸笆??!?/br> 焦竑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說:“但這兩年來王豐肅在南京傳教過于張揚(yáng),他在正陽門內(nèi)建了新教堂,巍峨宏麗,公開舉行各種天主教儀式,男女教民時常聚會,讀經(jīng)祈禱。甚至捧著神像招搖過市,已引起很多官紳和民眾的不滿,更有甚者,此前天主教民依然可以祭祀祖先、祭拜孔圣。但現(xiàn)在都禁止了,信天主就不得祭祖祭孔,也無怪沈侍郎這些官紳極為不滿了,當(dāng)年利公在世,天主教這些都是不禁的,利公稱得上是泰西大儒,學(xué)問淵博。氣量恢宏,不是王豐肅這些人能比的——” 張?jiān)牡溃骸袄敻]是非常有遠(yuǎn)見的,對大明現(xiàn)狀看得也透,知道在儒佛道并行千余年的中國傳播新教之難,所以一向是科技先行、小心謹(jǐn)慎,走開明士紳的上層線,但利瑪竇去世后,繼任耶穌會東方區(qū)會長的龍華民一反利瑪竇的傳教規(guī)矩。頗為激進(jìn),認(rèn)為利瑪竇的小心謹(jǐn)慎是缺乏信心畏縮不前,南京教區(qū)的王豐肅就更是張揚(yáng)高調(diào)。大量吸收下層民眾為信徒,不許祭祖、祭孔,這已經(jīng)超出了晚明傳統(tǒng)儒家社會的容忍底線,雖然佛教徒也不祭祖先也不拜孔子,但可不要忘了漢唐反佛、滅佛之激烈,是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磨合,現(xiàn)在佛教才完全融入中國社會,天主教才進(jìn)入中國不久,就如此張揚(yáng),那么遭受挫折也是必然。但借這個機(jī)會我可以向傳教士們示好,也可以迫使他們回到利瑪竇的傳教子上去,那兩支燧發(fā)槍我是一定要帶到běijīng去的,怎能被沈榷收繳——” 焦竑要說的也就是這個意,他要張?jiān)腋婺切┠暇┮d會士,要謹(jǐn)慎傳教。不要與儒士和佛徒為敵,張?jiān)?dāng)然唯唯稱是,焦竑便讓兒子焦?jié)櫳炙フ埳蛉秮礤@晚宴,又道:“把顧祭酒也請來一起聚一聚,張岱、張?jiān)?、黃尊素、阮大鋮都在這里,這都是南監(jiān)高弟啊?!?/br> 張?jiān)溃骸熬陀蓪W(xué)生去請顧祭酒?!?/br> 焦竑道:“那好,你快去快回?!?/br> 焦?jié)櫳ザY部衙門請沈榷,張?jiān)痛笮謴堘贰ⅫS尊素、阮大鋮一起去國子監(jiān)祭酒府拜見顧起元,祭酒府就在成賢街西,臨著十廟和shè圃,顧起元見到張?jiān)娜俗允菤g喜,尤其是張?jiān)?,十八歲的解元,師出南監(jiān),這是南監(jiān)的榮譽(yù)啊,這位jīng通堪輿風(fēng)水的南京國子監(jiān)祭酒顧起元心道:“我在南監(jiān)坎位建了青云閣,于離位造聚星亭,使震巽二木生火,發(fā)文明之秀,如此,三年內(nèi)南監(jiān)必有一甲及第者,莫非就應(yīng)在張?jiān)砩???/br> 國子監(jiān)到澹園有四里多,這一往返天sè就黑下來了,澹園大門前高高掛起的燈籠在寒風(fēng)中輕搖,有一頂官轎停在門邊,一問方知沈侍郎已經(jīng)先到了—— 澹園飯廳,焦竑、顧起元、沈榷坐了一席,焦?jié)櫳懔_玄父、張?jiān)?、張岱、黃尊素、阮大鋮、文震孟坐了兩席,焦竑招手道:“張?jiān)?,到這邊來坐?!?/br> 張?jiān)^去向焦老師、顧祭酒、沈侍郎告了僭越之罪,打橫陪了末座,不動聲sè打量那侍郎沈榷,沈榷四十開外,臉sè略顯蒼白,顴骨棱起,眉頭微皺,兩眼微凹,看模樣就不是很好說話的人—— 酒是貢酒秋露白,是南京守備太監(jiān)邢隆送給焦竑的,香醇濃冽,酒勁頗大,焦竑年齡大了不敢喝,只以家釀的黃米酒相陪,筵席比較清淡,就數(shù)長江鵝鼻山鰻魚最名貴—— 酒過三巡,沈榷開始問張?jiān)脑捔?,先前焦太史為王豐肅緩頰,讓他很為難,焦太史的面子必須給,但打擊耶穌教會是他沈榷想要謀求的政績,他還想把此次事件搞大呢,給朝廷的《參遠(yuǎn)夷疏》都已寫好,要求徹查天主教邪黨,只待朝廷批復(fù)準(zhǔn)許,他就要大肆抓捕傳教士和天主教民,現(xiàn)在若因焦太史的干預(yù)而要息事寧人,那他豈會甘心,焦太史是為張?jiān)雒?,那他就說服張?jiān)?,他不想把那兩支鳥銃交給張?jiān)?,因?yàn)槟菢泳蜎]有了抓捕王豐肅的理由—— “張公子是在哪里結(jié)識了泰西人王豐肅?” “由師兄徐子先以信介紹認(rèn)識的,王豐肅去年臘月到了山y(tǒng)īn訪我,說起泰西新式火器之犀利,在下就請王豐肅托人從泰西帶兩支燧發(fā)槍來,看看能不能以此改良我大明軍隊(duì)的鳥銃。” 沈榷已經(jīng)審問過王豐肅,與張?jiān)卮鸬靡粯?,心里冷笑道:“你一小小舉人就想著改良大明軍隊(duì)的火器,誰給你的權(quán)力?用這些遠(yuǎn)夷烏七八糟的火器只會壞了我大明兵器的規(guī)制?!钡珡?jiān)@樣回答,礙于焦太史的面子。他實(shí)不好扣留從王豐肅處繳來的那兩只燧發(fā)槍,而且張?jiān)€是張汝霖的族孫,當(dāng)下話鋒一轉(zhuǎn),說道:“張公子對這些遠(yuǎn)夷的險惡用心只怕有所不知。這些西夷稱假托大西來對抗我大明,詭稱天主凌駕我大明天子,又妄造新歷亂我大明歷法,以大批傳教士潛入我南、北二都,誑惑小民,暗傷王化,王豐肅在南都尤為猖獗。起蓋無梁殿,懸掛胡像,倡導(dǎo)愚民不祭祖先,這是陷人于不孝,又禁教民祭先圣,豈非儒家之大賊,愚以為王豐肅為張公子托帶鳥銃是為其以后從泰西大批運(yùn)送火器來南都作準(zhǔn)備,是想聚眾叛亂。動搖我大明根本——” 張?jiān)牭妹碱^直皺,這若是鴉片戰(zhàn)爭前后,這樣懷疑還情有可原。現(xiàn)在是大明萬歷年間,說傳教士想顛覆大明實(shí)在是胡說九道,這真是yù加之罪何患無辭啊,至于指責(zé)傳教士妄造新歷亂大明歷法更是極端保守和愚蠢之見,大明欽天監(jiān)所掌的歷法一直沒有修訂,萬歷三十八年欽天監(jiān)預(yù)報(bào)rì食出現(xiàn)嚴(yán)重錯誤,而此前利瑪竇推算的卻絲毫不差,沈榷不能正視這些,可見其為打壓天主教已經(jīng)毫無公道公允可言,與這種人已完全沒法講道理了。只聽沈榷又說了一句:“這天主邪黨相互見面劃十字,這就是叛亂的暗號。” 張?jiān)铧c(diǎn)笑出聲來,心想你要打擊天主教好歹也稍微了解一下天主教義嘛,知彼知己才行啊,你這樣信口雌黃豈不是太拙劣,直言道:“沈侍郎此言差矣。天主教徒劃十字是祈禱祝福之意,與釋家的合什、道人的稽首和俗眾的作揖是一個道理——” “張?jiān)坏脽o禮。”焦竑輕喝,雖知張?jiān)f得有理,但也要責(zé)備張?jiān)?,這就是為長者諱。 張?jiān)布幢芟蛏蛉堕L揖告罪,沈榷有些訕訕的,暗惱張?jiān)?,對焦竑道:“雖如此,但王豐肅二人和那兩支鳥銃都已由巡城御史孫大人交給兵馬司處置,下官也無法越權(quán)讓兵馬司交槍放人,還請焦太史見諒,若王豐肅果然清白無jiān謀,那過幾rì自然就會無罪釋放?!?/br> 沈榷既這樣說,焦竑也不能再強(qiáng)求,笑道:“喝酒喝酒,晚來天yù雪,能飲一杯無?” 話音未落,就聽有仆人在叫:“下雪了——下雪了——” 焦?jié)櫳叩綇d外一看,映著燈光,細(xì)雪紛紛,踅回來向焦竑叉手道:“爹爹,果真下雪了?!?/br> 沈榷無心再喝酒,借下雪之故告辭,焦竑讓兒子代他送,張?jiān)哺顺鋈?,向已?jīng)坐到官轎里的沈榷拱手道:“沈侍郎真的不能把那兩支燧發(fā)槍交還給晚生嗎?” 沈榷不耐煩道:“抱歉,我已說過,槍和人都已移交兵馬司,與我禮部無關(guān)了?!甭月砸灰?,起轎而去。 焦?jié)櫳吐暤溃骸斑@位沈侍郎急yù作出政績,要升官哪,沈侍郎與邢公公關(guān)系也不錯,介子直接去向邢公公要人。” 張?jiān)牡溃骸吧蛉妒钦泓h,浙黨就是幾年后的閹黨,沈榷與邢隆關(guān)系不錯,我與邢隆、鐘本華關(guān)系更好,看來這閹黨帽子我是戴定了,只是我今rì又把沈榷給得罪了——” 張岱走出來道:“介子,顧祭酒喚你有話說?!?/br> 張?jiān)M(jìn)去叉手恭立,顧起元道:“張?jiān)?,你持我名帖明rì去見南京內(nèi)守備太監(jiān)邢隆,讓他出面放了王豐肅二人,火槍也還你?!?/br> 張?jiān)驳溃骸岸嘀x顧祭酒。” 顧起元含笑道:“我知你首倡翰社,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這話說得極好,勉力為之。” 張?jiān)蚪垢f道:“老師,那學(xué)生這就去了,明rì再來向老師回話?!?/br> 焦竑對顧起元笑道:“張?jiān)褂幸桓奔比酥y的熱心腸——好了,你去,記住我的話,要那些耶穌會士收斂一些?!?/br> 張?jiān)o了出廳,張岱跟出來道:“介子,要我陪你去嗎?” 張?jiān)溃骸安槐亓?,大兄自回船上歇息,我夜里或許不回船上?!?/br> 張岱近前低聲道:“介子是要去舊院幽蘭館,我想去湘真館,就怕李雪衣有人在,那可尷尬?!?/br> 張?jiān)Φ溃骸按笮诌€念念不忘雪衣娘嗎,明rì再約,我們在南京還要待兩天?!闭f罷與穆真真和武陵出了澹園往止馬營碼頭而去,那應(yīng)門老仆追出來給了張?jiān)豁攲捬刂耋艺谘?,張?jiān)x了,卻轉(zhuǎn)手給穆真真戴上。 “少爺——” 穆真真忙要摘下竹笠來還給張?jiān)瑥堅(jiān)浦沟溃骸按魃?,別啰嗦。” 一細(xì)雪紛紛,好在只有二里多,到泊船處,張?jiān)堵漕^巾和肩膀的積雪,與金尼閣匆匆說了幾句,又和范文若等人招呼了一聲,便讓來福挑著一擔(dān)禮盒隨他上岸,這是他在山y(tǒng)īn就準(zhǔn)備了要送給邢太監(jiān)的,即便沒有王豐肅之事,到了南京他也要去拜會邢隆—— 汪大錘跑到船頭懇求道:“少爺,讓大錘也跟少爺去,大錘這些天跟著少爺什么也沒做,光是大吃大喝,心里很不踏實(shí)啊?!?/br> 張?jiān)恍?,對來福道:“你留在船上,讓大錘出把力,他閑得慌。” 汪大錘大喜,一躍上岸,對來福道:“來福哥你歇著,我來?!卑讯Y擔(dān)搶著挑上,跟在張?jiān)砗?,與穆真真、武陵一道往通濟(jì)橋而來。 到得南京內(nèi)守備衙門前已經(jīng)是二鼓時分,張?jiān)娔鞘亻T軍士眼生,便不說求見邢公公,不然天這么晚了這軍士肯定不給他通報(bào),執(zhí)傘拱手道:“在下山y(tǒng)īn張?jiān)熬┶s考,與柳高崖柳掌班有舊,不知柳柳掌班今rì當(dāng)不當(dāng)值?” 營兵軍士既不關(guān)心科舉,對才子名jì之事也不感興趣,真不知道張?jiān)钦l,但聽張?jiān)f是赴京趕考的,那就是舉人了,便也肅然起敬:“張孝廉要見柳百戶嗎,小人這就給你通報(bào)?!迸苤チ?,片刻后,就見柳高崖大步出來了—— 張?jiān)瓕⑹掷锏挠图垈闶掌疬f給穆真真,向柳高崖作揖道:“柳百戶,一年不見,風(fēng)采勝昔啊?!?/br> 已經(jīng)由東廠掌班升任東廠理刑百戶的柳高崖驚喜道:“真是張公子張公子,不,張解元,張解元是來拜會邢公公的,公公怕是已歇下,卑職先去問問?!闭垙?jiān)趦x門小廳暫候,他急急入內(nèi)通報(bào),過了大約一刻時,滿面堆笑出來了,拱手道:“張解元請?!迸阒鴱?jiān)雰x門,一邊低聲道:“也只有張解元,公公才欣然愿見,不然就是南都六部尚來公公也不見得肯接待。” 張?jiān)Φ溃骸斑@還得多謝柳百戶美言?!?/br> 有這么一句話,柳高崖聽了心里就特別愉快—— ———————————————————— 七千字更到,懇求一張推薦票。 另,友情推薦《最佳導(dǎo)演》作者機(jī)器人瓦力的玄幻新《天下無敵》,號:2449803,瓦力寫很認(rèn)真,值得一看,請sāo友們支持一下。(未完待續(xù)。。) 百度搜索閱讀最新最全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