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鎧倒也沒想到張佩綸如此心急，接到曾師爺親自送來的名刺，便立刻上了馬車獨自來見這位新任的福建總督。

    總督衙門內(nèi)堂，這里是私下會的偏廳，地方不大，卻重在安靜。秦鎧眼光瞟過高坐在上首的張佩綸，這位后世聞名的清流主將，本來因為馬尾兵敗背負了一世罵名。歷史就是如此有趣，自己來到這時代，這位大人卻依舊坐上了影響馬尾戰(zhàn)局的位置。

    他拱拱手，笑著問道：“總督大人，下官平rì里習得一點淺薄的愚見，此番聽說名滿朝野的張學士來坐鎮(zhèn)福建，所以冒昧來求教，還請大人見諒！”

    對于秦秦鎧的年輕，張佩綸倒是沒什么驚訝，他也不過三十出頭，已經(jīng)高踞這大清最頂層的督撫位置，要論這升官速度，秦鎧倒是還有些比不過他。不過看到秦鎧還虛頭八腦的套著，他冷冷一笑。

    “秦大人，若論見識，你確實出類拔萃，只是我有一件事情不明？對于你下屬的火炮局出售這牙膏的原料，你作何解釋？你可知這以權(quán)謀私、與民爭利，這可是我最看不慣的官員行徑！”

    秦鎧一臉黑線，本來以為自己大書特書、熬了幾天寫下的抄襲大作能立時把這位大哥給雷住，三顧茅廬那是沒想過，起碼來了之后給個國士待遇，那也是應該的嘛！沒想到自己賣牙膏這點小事，這位還有空去揪著不放。

    不過這P點大的事情，豈能難得住咱這穿越人士！秦鎧拱拱手，臉sè一正，大聲的說道：“不知道大人以為秦某人在這牙膏原料中摻了假呢？還是讓百姓蒙難了？大人你可知，這牙膏原料的研制有多么復雜，泰西諸國，船堅炮利，這工廠無數(shù)，你可見他們研制出牙膏了嘛？”

    秦鎧盯著張佩綸，張學士愣了愣，嘿嘿一笑，“那倒是未曾！”

    “這變化之學始于我堂堂中華，八百年前，火藥就盛行與我國，炒鋼之法就用于民間，然八百年后，船堅炮利者為何不是我泱泱中華，而是那泰西一個彈丸島國？”

    “……”張學士對于這火藥歷史還略有所知，這炒鋼、灌鋼之法，那是聞所未聞，只好悶頭不響。

    “我泱泱中華，五千年文明，細數(shù)當世列強，誰有如此博大jīng深的淵源，為何如今卻要看那彈丸之國的英吉利臉sè、法蘭西的嘴臉，這只有一個原因，我們不夠發(fā)奮、不夠圖強，祖宗流傳下來的技藝都被我們這些子孫給遺棄了！”

    “……”張學士的臉有些發(fā)白了。

    “西學所謂幾何，九章算術(shù)早就有勾股定律，西學所謂西醫(yī)手術(shù)，華佗刮骨療毒、麻沸散之妙，兩千年前既有應用，西學所謂化學，從火藥到煉金之術(shù)，比比皆是先人的足跡，西學所謂物理機械，這公輸班之妙，西人豈能及乎！”

    秦鎧說的激動，之乎者也冒了出來，聽得這位大學士一愣一愣的，這位秦督辦博學多智，不過這古文語法未免太亂套了，看來對方向自己請教，還是很有誠意的。而且秦鎧說的這一套一套的，張學士那也是知曉的，卻一直沒想到，西學和老祖宗留下的學問原來竟是一體。

    他給秦鎧這一駁斥，而且秦鎧引經(jīng)據(jù)典，都是駁無可駁，那可都是史書上白紙黑字記載這的玩意，他可不知道，秦鎧后世看過的一些書籍，早把這些故紙堆里的玩意給梳理的一清二楚，哪些書籍無非是要說明古代文明的璀璨，不過很顯然，在另一方面卻反襯出近代文明的黯淡。

    張佩綸愣了愣，不過對于秦鎧的一番高論，他也不得不佩服，拱拱手算是致歉了，說道，“秦督辦，果然是好學識啊，當世如你這般博學之人，我也是平生僅見??！”他儼然忘記了，自己剛才問的是與民爭利之事，秦鎧卻把議題轉(zhuǎn)移到西學和祖宗之學上去了。

    “小子一番狂言而已，大學士面前豈敢輕言博學，”秦鎧見張佩綸被自己一番狂論說的找不到北了，立時打起了個哈哈，拱拱手說道：“下官的拙文，張大人可曾看過？還要請學士指點呢！”

    “秦督辦寫的很好啊，這其中的立言、立論都是我平生僅見的，而這泰西列強的歷史，本官看了也是感觸頗深，”張佩綸失了鋒芒，言談間即顯隨意氣了，他倒是個灑脫之人，“今rì請秦督辦來，還是想問問你的高見？”

    秦鎧見這老張倒是個君子做派，心中暗笑，還是這君子好對付，小人難提防啊，拱拱手問道：“張大人，小子狂言，您可別見怪！”

    “但說無妨，這里也沒有外人，”張佩綸表情復雜的看了眼秦鎧，他這會兒才琢磨出味道來，自己質(zhì)問這廝的問題，這廝可沒正面回答過啊。

    “不知道大人督撫一方，可有所求？”

    張佩綸呵呵一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秦督辦，這問題想必你早有答案吧！不妨說來聽聽！”

    秦鎧微微一笑，“這問題，我倒是問過巡撫丁大人，丁大人說，他為官五載，愧不能強國強兵、造福一方！”

    聽到這話，張佩綸也是心中一動，這又何嘗不是他心中的念頭，向來互相攻訐的朝中兩黨的干將竟然心懷同樣的想法，這讓他還是感觸良多，他微微點點頭，“秦督辦，你問這話，自然另有深意，但說無妨！”

    秦鎧琢磨了一下，自己該打的伏筆該說的引子可都到位了，他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份折子，說道：“下官這里有一個折子，請大人過目，懇請大人在福州之地開設新學！這可比牙膏的產(chǎn)業(yè)更能造福一方！”

    “新學？”張佩綸嘴里念叨了一句，接過折子仔細看了起來，秦鎧則慢慢的品茶。

    折子的內(nèi)容洋洋灑灑，足有數(shù)千字，從開辦新學的規(guī)模和新學的內(nèi)容，到學生的來源和教師培養(yǎng)都有詳細的說明，這顯然不是針對科舉而創(chuàng)的學堂，其中除了一門國學之外，其他都是西學的內(nèi)容，不過……張佩綸現(xiàn)在的第一反應是，這些其實還是祖宗之學，只是這些不肖子孫未把他傳承下來，以至于現(xiàn)在落伍于泰西列強。

    “秦督辦，此事甚好，等我在與學政商議一番，”張佩綸顯然對于這么一大篇文章還要仔細看看，對這事多少還是有些顧慮的，兩人又聊了一番新學的內(nèi)容，秦鎧起身告辭而去。

    馬尾火炮局向北、沿著閩江岸邊，一大塊土地已經(jīng)被圈了起來，現(xiàn)在正值農(nóng)閑時節(jié)，四鄰八鄉(xiāng)的閑散勞力都被招募起來，這塊地的面積已經(jīng)達到驚人的一千畝，正在土地上忙著平整地皮的農(nóng)夫們邊干活邊議論著。

    “馬尾船政看來又要開始招人了，這次可得讓我加娃子進去學學本事來的！”一個身胚結(jié)實的老漢嘀嘀咕咕的說著。

    “切，馬老頭，你家那小子除了掏鳥窩、抓山雞還能干啥，我可聽咱村里里馬尾保安團的小子說了，那邊管的可嚴厲了！”

    老漢聽了不爽，當時就翻了毛槍，“胡二狗，你家就一窩女娃子，進不了船政，還想不讓咱家小子進啊，跟你說，我今年鐵定讓我家小子去報名！”

    “……”

    周圍農(nóng)民聽兩人吵吵鬧鬧，也是一陣哈哈大笑，想來打這個算盤的可不在少數(shù)，這馬尾船政現(xiàn)在在福州府周圍的農(nóng)村里可是盛名在外，那招募自各個村子的保安團員就是活廣告嘛。

    秦鎧此時站在不遠處的一處小土山上，一旁何興、伍云、陳桐浦、林德平幾個人在攤著一張大幅面的設計圖在討論著。

    這里就是正在開工的馬尾化工廠的工地，在過去的幾個月里，馬尾化工研究方面取得了驚人的進展，不過陳桐浦最明白其中的關(guān)竅，每當試驗和進度卡在關(guān)鍵地方，督辦都會如同救世主般出現(xiàn)，一般的小問題也就是三言兩語就搞定了。

    就算是實驗工程化這種巨困難的問題，督辦也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有秦大人在旁邊，幾位留美學童絕對是信心爆棚，很快就攻關(guān)完成了電解金屬生產(chǎn)的工業(yè)難題，至于化學染料、牙膏原料更是不在話下。

    這次正式建廠，陳桐浦自然明白自己最近那些實驗的價值，許多以往在美國學習期間，教師認為是難以實現(xiàn)的試驗，在秦大人那里，通過一些非常巧妙的方案卻得到了輕松的實現(xiàn)，從秦大人那里，他才知道了一系列新的化學元素知識和化學反應方程式。

    不可議的是，秦鎧展示的一系列化學催化劑的作用，讓這些一項對自己頗有自信的留美學童徹底被打擊了，這時代，催化劑已經(jīng)被西方化學家所認識到了，但是整個西方化學界發(fā)現(xiàn)的催化劑只不過三四種而已，而且由于催化劑在化工生產(chǎn)中的重要xìng，這些催化劑在生產(chǎn)過程中都處于最高絕密狀態(tài)，各國都將催化劑視若機密。

    記得秦大人當時聽催化劑的問題時，表情也有些古怪，他自然不知道，秦鎧立馬就開始搜索起光腦中的催化劑信息，得到的結(jié)果讓他咂舌，原來自己手中竟然掌握這如此驚人的財富種子，他使出了當年應聘安全局工作的堅韌毅力，才維持了面容古怪而不是爆笑。

    秦鎧走到設計圖旁邊，看著一旁興奮的這些個骨干，這時代，化工幾乎就是掘金產(chǎn)業(yè)，而且直接關(guān)系到軍工技術(shù)的提高，他指了指地圖上左上角，“桐浦，這一塊就是給你運作‘純堿化工體系’的地方，國方那邊會全力協(xié)助你制作反應爐、管道和吸收塔！多久能形成生產(chǎn)能力？”

    陳桐浦神sè激動的聽著，見秦大人問及生產(chǎn)能力，他想了想，說道：“督辦，你把孫翔借給我，再從研究所的那批學生里撥給我30個人，三個月……不，最多兩個半月，確保投產(chǎn)，這整個試驗流程我都在實驗室完成了，督辦你親自設計的反應流程，絕無問題！”

    秦鎧現(xiàn)在臉皮早厚的可以抵抗毛瑟子彈了，微微一笑，這所謂“純堿化工體系”那自然是抄襲自“呂布藍純堿”在的改良生產(chǎn)線，這是化工史上的一項重要里程碑，第一次通過純堿生產(chǎn)，同時將產(chǎn)生的廢氣進行回收再生產(chǎn)，得到硫磺、鹽酸等一系列的副產(chǎn)品，正是這種規(guī)?；盗谢瘜W反應，推動了化工產(chǎn)業(yè)的飛速發(fā)展。

    提到孫翔，自己這學生終于找到了成長的方向，秦鎧自然也是頗為高興，很爽快的同意了陳胖子的要求。

    他倒是想起來，有些時候沒見過這兩個小子了，孫翔自從陳桐浦進了研究所之后，就整天跟著陳胖子學習化學，別看孫祥平rì里言語不多，跟秦鎧學了小半年機器制圖，也沒能學到徐國方的幾成本事。但是跟了陳胖子后，這化學實驗的動手能力卻出類拔萃，陳胖子也是喜歡的不得了。

    黃興那小子卻跑去跟了林德平整天搗鼓火藥，這可把他老子黃當嚇的半死，那玩意當過兵的可都知道，當炮弁的最怕啥，不是和人對轟，那時代炮彈哪有啥準頭，隔得遠點，簡直就是亂飛，怕就怕這炸彈、火藥自爆，弄不好就連炮帶人給一起報銷了。

    湘軍打天京的那陣子，左大帥可是調(diào)來了百多門西洋大炮對這天京城墻猛轟。而太平天國那邊也是支著大炮對轟來著，黃興那陣子正是前營的巡狩，可沒少看到火炮炸膛和炸藥自爆引發(fā)的慘劇，那一地的碎尸塊、斷腿、斷手的，現(xiàn)在兒子跑去玩這玩意了，他聽到的當天就失眠了……

    后來在秦鎧的強力干預下，林德平才戀戀不舍的讓黃興那小子跟他老師傅伍云去學造大炮了，黃當這才睡上安穩(wěn)覺。

    秦鎧在設計圖左下角的一處山窩里點了點，轉(zhuǎn)頭跟林德平聊起了這火藥的生產(chǎn)。

    林德平現(xiàn)在也是炮彈廠的主管，對于秦鎧的知遇之恩，他是最有感觸的，從來沒想到過一個自己能夠坐在現(xiàn)在這個位置上，雖然從職務上而言，這只是個不入品的小吏，但是這些接觸到船政核心機密的骨干，每個人都猜測到了，這位大人未來能達到的職務和財富都是不可限量的。

    為了進行這火藥研發(fā)，船政那是下了血本，林德平那是也是豁上了xìng命，他親自到江南制造局拉來了好幾個炸藥局的技術(shù)工，秦鎧親自參與制定了炸藥配方和實驗流程，嚴格規(guī)定cāo作的每一步細則，從技術(shù)上確保實驗的安全。

    一期火藥開發(fā)即為無煙火焰硝化纖維素，當初對于秦督辦提出的無煙火藥，這些老工匠們都驚訝萬分，他們生產(chǎn)了了十多二十年的黑火藥和栗sè炸藥，若是火藥那天然后后竟然沒有那些nongnong的黑煙，他們自然會感到不可議，林德平心底也是直打鼓。

    但是很快，按照秦鎧設計的研發(fā)途徑，攻關(guān)小組成功的制成了第一種單基火藥硝化纖維素，在試驗中，這種火藥威力數(shù)倍于黑sè火藥，而且爆炸后只有輕微的白煙，這對于槍械和火炮來說，不次于是一次革命xìng的變化。

    而現(xiàn)在，二期的雙基發(fā)shè藥的開發(fā)正在進行中，一期的無煙火藥，由于制作所需的原料都需要單獨購進，所以還處于實驗室階段，僅能小批量生產(chǎn)，用于新式銅殼錐頭、圓頭子彈的制作中。

    設計圖上的那一塊地方正是未來馬尾炸彈局的位置，而火藥車間被安排在一處山坳之中，畢竟這以防萬一的事情還是需要準備好的，林德平的首要目標就是盡快將一期無煙火藥進行工業(yè)化生產(chǎn)，對此，林德平也是信心滿滿。

    另外兩塊巨大的空地，秦鎧并沒有具體向兩位骨干說明用途，這也是他一直郁悶的問題，現(xiàn)在化學人才稀缺，而能dúì主持這化工產(chǎn)業(yè)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光這套“純堿化工生產(chǎn)線”的運作，就耗盡了他手頭上幾乎所有的人力資源，還需要為無煙火藥配備人手。

    他暗自郁悶，盡管馬尾船政有專業(yè)培養(yǎng)技術(shù)工人的學圃，不過卻是以機械為主的技工，看來還是需要擴大學圃的規(guī)模，不過短期內(nèi)，自己計劃中煤炭化工和合成氨產(chǎn)業(yè)卻只能延后。

    不過，這合成氨、煤炭化工產(chǎn)業(yè)卻是化學工業(yè)的重中之重，合成氨工業(yè)是讓硝酸、硫酸、銨鹽的生產(chǎn)實現(xiàn)工業(yè)化的重要一關(guān)，而眾所周知，這些原料都與硝基炸藥息息相關(guān)，可以說，沒有合成氨工業(yè)，就沒有新式炸藥的工業(yè)化生產(chǎn)。

    而煤炭化工產(chǎn)業(yè)卻是興起于22世紀的重要技術(shù)，而21世紀之前對的煤炭化工產(chǎn)業(yè)都處于實驗很探索階段。

    兩天后的馬尾船政的骨干會議上，秦鎧提出了擴大藝圃招生量的要求，原本藝圃里的教師都是英、法籍的那些教師，這些人對于化學并不jīng通，新招收的化工技術(shù)人員的班級改由陳桐浦麻省理工的同學陳強負責培訓，德國化學技術(shù)人員授課，計劃培訓周期為一年，第一期學員從現(xiàn)在藝圃的學員中挑選，并且立刻開始實施。

    馬不停蹄的布局化工之后，秦鎧帶著伍云、林德平直奔火炮局，這邊的槍械研究車間已經(jīng)上馬一個多月了，工人都是伍云從江南局挖來的好手，人數(shù)不多，但是技術(shù)絕對過硬，江南局現(xiàn)在仿制毛瑟11毫米前膛槍的技術(shù)已經(jīng)十分熟練，這對于秦鎧來說是個好消息。

    他并沒有打算繼續(xù)生產(chǎn)11毫米步槍，這口徑越大代表著戰(zhàn)士攜帶的子彈越少，彈藥量絕對是影響現(xiàn)代戰(zhàn)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所以第一款仿制步槍，他選擇了7.9mm的德制的88委員會步槍和毛瑟K98步槍兩種圖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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