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雨天

    那一晚，祝福睡的不太好。

    困困醒醒，全是連續(xù)不間斷的夢，夢里那個人跟她討說法來了。

    入夏以來，她怕自己著涼連空調(diào)都沒敢開，全靠著一把吱呀作響的小電風(fēng)扇送涼。

    也不知為什么忽然停了，后半夜醒來，熱出了一身汗。

    祝福起身去浴室洗澡，等一身清爽再回到臥室，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天色朦朧中帶點(diǎn)鴨蛋白，青灰的云融進(jìn)5點(diǎn)40分的晨曦里。

    她住得近，平日里都能睡到自然醒，今天這一覺怕是黃了。

    祝福坐在窗邊的書桌旁，面前攤開著即將要講的教案，在天微亮的此刻開始備課，并且很不專心。

    那些字看著看著，腦海里重現(xiàn)著那首歌，那些照片，以及昨夜周嶸的那一番話。

    當(dāng)所有的巧合演變至順理成章的真實(shí)，其中的人為因素就不言而喻了。

    剛到陽城，隔壁學(xué)校美術(shù)老師的職位就空出來，磨磨蹭蹭大半月，一提交簡歷立刻就被聘用。

    周茹說五中食堂是陽城一絕，他們?nèi)コ粤?，味道只能算過得去，重油，香精調(diào)料放很足，價格是真實(shí)惠。祝福知道他們的用心，是不想她破費(fèi)，心意得領(lǐng)，只是那餐飯實(shí)在吃不下多少，懷孕后，她的胃口變挑剔了。

    等正式入職，同一個食堂，雷同的菜色，口感提了不少。

    可是更換廚師團(tuán)隊(duì)，想想都覺得太夸張了吧，也猜到與他脫不了干系，又找不到明顯指向性。

    祝福索性犯起懶來，不去追究其中曲折，就這么糊里糊涂過下去。

    然而現(xiàn)在，一切的不思議都有了答案，她若再裝著什么都不知道蒙混下去，就太嗟來之食了。

    祝福睡不著，因?yàn)樗脫炱鹣惹皰佒T腦后的不探究，至少得還點(diǎn)什么，總不能一路占盡便宜。

    她還處在從前兩人的相處模式里，想得到什么，就用付出去抵，天經(jīng)地義。

    祝福想，她能還給謝譯的，好像只有這個孩子了。

    那可不行，她得想點(diǎn)別的去還，想到天亮都沒個好對策。

    ///

    天氣預(yù)報難得準(zhǔn)了一回，久違的雨在午休結(jié)束后傾瀉下來。

    雨勢很大，能見度只有跟前一兩米的路徑，祝?？粗忸^的雨，心里想著別的事。

    周嶸說，校領(lǐng)導(dǎo)要找她談話，可等到現(xiàn)在也沒個音訊，那封辭職信還在包里放著，找不到合適的時機(jī)。

    “嚯，這雨也太大了?！蓖ㄓ眉夹g(shù)老師剛從實(shí)驗(yàn)樓回來，在門口輕輕甩了甩雨傘，放在鏤空傘架上，“跟發(fā)大水似的，看把我淋的?！?/br>
    祝福好奇望過去，那真是一個活脫脫的落湯人了。

    暗色的豎領(lǐng)Polo衫貼在皮膚上，折出一道道斜痕，卡其色的褲子自膝蓋以下全濕透了，深了幾個色度，再看那鞋，被水泡得徹底，踩在地上一步一個濕印子，總之是挺狼狽。

    另一個老師打趣道，“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你是碰巧趕上了?！?/br>
    祝福收回了目光，又拿起手機(jī)看了看，依舊沒有短信和傳喚，心里無奈嘆息，難不成處分也會因?yàn)楸┯甓悠凇?/br>
    雷陣雨來得快，卻后勁十足，直到下班的點(diǎn)，窗外的天仍是淅淅瀝瀝沒個消停。

    祝福帶傘了，低頭看著牛仔褲和白球鞋，暗嘆今天免不了濕一回。

    教學(xué)樓下，還未來得及撐傘便被身后的人喊住。

    “祝老師?！笔且魳防蠋?，方霏。

    “你有一個快遞，雨水打濕了收件人信息，保安以為是我的，送錯了。”

    方霏是辦公室的快遞大戶，送錯難免。

    祝福接過，盒子已經(jīng)拆開了，里面是幾盒包裝精美的燕窩。

    想也知道是林平卉寄的，回陽城后，時常能收到嬸嬸寄來的營養(yǎng)品。

    看到燕窩，辦公室里問了一圈沒人認(rèn)領(lǐng)，就自然而然以為是她的。

    孕婦，燕窩，未婚先孕的傳聞又一次得到了證實(shí)。

    “不好意思，我以為是自己的，隨手就給拆了?！?/br>
    方霏又一次尷尬了，接連兩天，她在祝福面前沒自在過。

    祝福不在意地?fù)u搖頭，將盒子收在懷里：“謝謝你拿過來。那明天見了，方老師?！?/br>
    她的從容讓方霏有一絲慚愧，想起昨天的背后非議，又覺得十分不光明。

    “祝老師?！庇忠淮魏白∫叩娜恕?/br>
    祝福轉(zhuǎn)身，坦蕩面向她。

    方霏看著寬T恤下的腹部，她其實(shí)很瘦，也只有離得這么近才隱約能分辨一二。

    “你懷孕了是嗎?！?/br>
    沒料到她的直接，祝福微愣住，還是點(diǎn)頭。

    “那…你結(jié)婚了嗎?！庇戮蹠线@個問題也是由她問的。

    方霏想得很簡單，如果祝?；卮鹗牵托?，再有什么人問到她這里，她就理直氣壯回駁過去。歸根結(jié)底大家議論紛紜的重點(diǎn)就不在懷孕，而是未婚。

    祝福稍稍低了低頭，目光落在那一大盒燕窩上，些許怔忪，腦子里閃現(xiàn)出無數(shù)個可能性。

    如果回答結(jié)了，雖然擋住了當(dāng)下追問，可往后呢，謊言總歸是謊言，總有圓不上的時候。

    如果回答沒有，話題截止，她可以很有底氣地抬頭直視眼前的人，然后明天一早將辭職信放在校長辦公室的桌上。

    她有了答案，前所未有的平和，接著抬眸看著方霏：“我……”

    話起了個頭，身體被一個力道攬入懷中。

    祝福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看著方霏的視線從她臉上轉(zhuǎn)到身旁一處。

    緊接著，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線，低緩有力。

    “說是讓我在門口等，自己倒和人聊上了?！?/br>
    祝福傻了，機(jī)械式轉(zhuǎn)頭，看見憑空而降的人。

    他穿了干凈的白T恤，打濕了肩膀，額前的幾縷短發(fā)綴著雨珠，要落不落地顫。

    她看著男人微笑的眼眸，在溺死人的溫柔里找到了失措的心跳聲，以及無厘頭的心安。

    祝福想，牛仔褲和白球鞋說不定保住了。

    她好像找到了的傘。

    -

    咦，斷在這里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