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尸（四）

    “多謝?！边@已經(jīng)是歸海夢今夜不知道第幾個道謝，但這一個是誠心誠意的，“要是沒有你幫忙，我還真的應付不來那個咄咄逼人的男人?！?/br>
    卓槐嗯了聲。

    歸海夢看了下手機：“遭了，八點四十多了，我得打車回學校，我們十點半的門禁。”

    女孩拿軟件叫車，一邊道：“你不回去嗎？”

    “我有事。”

    卓槐雖這么說，但沒有走。

    歸海夢站他旁邊，在等車的間隙里，不死心的小聲問：“你是陰陽師，應該可以拿下鐲子的吧?！?/br>
    卓槐抬起頭，終于肯軟了些語氣，沒有先回答她這個問題：“戴上以后，除了見鬼沒有其他的怪事？它們會來糾纏你嗎？”

    “怪事？讓我?guī)兔蛘邌渭冊V苦算嗎？”歸海夢仔細想了想，一遍遍在回憶里確認細節(jié)，“會碰見惡鬼，就是纏著我想附身，有時候我也能在一些死物上看到鬼魂……差不多就這樣?！?/br>
    卓槐點頭，沒什么情緒的：“記住以后注意安全，不要喝醉，身上也不要出現(xiàn)傷口，避免被鬼附身。”

    “原來是這樣附身的……真的不能取下來？”

    卓槐目光凝住一剎那，一瞬間他像是要沉默：“不能?！?/br>
    歸海夢有點失望。

    “我還以為你很厲害么，陰陽師不都這樣嗎，安倍晴明什么的。”

    卓槐移開目光，他雖沒有很明顯的表情變化，但女孩莫名感覺他身上有類似“又是個傻子”的嫌棄感。

    “陰陽道在日本盛行，但本源卻來自中國。”好半天，卓槐才開口跟她解釋，“起源和分支雖然雜，但還談不上神秘，況且如今地位早已經(jīng)衰弱，更別說那些花里胡哨的能力。請不要被動漫和游戲誤導?！?/br>
    歸海夢發(fā)現(xiàn)他避而不談的那一部分：“既然是在日本，你為什么出現(xiàn)在中國……你還叫卓槐，分明是個中國人呀。”

    卓槐語調頓時沉了下去，像雪山頂刮來的風：“這不是你該問的范疇?！?/br>
    歸海夢立馬意識到她戳到了對面少年的心事，趕緊閉上嘴，正好她叫的那輛車已經(jīng)到了，她跟卓槐道別，開了車門坐進去。

    卓槐看了一眼司機：“不要坐?！?/br>
    歸海夢沒聽清，回頭問他：“你剛剛說什么？”

    卓槐只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了。

    從市區(qū)回到學校要二十多分鐘的車程，歸海夢坐進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副駕駛已經(jīng)坐了一個女孩，應該也是跟她一樣要趕回學校的。

    司機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見歸海夢自己一個，忍不住提醒道：“小姑娘大晚上一個人出來，得注意安全?！?/br>
    “謝謝叔叔。”歸海夢甜甜地笑。

    她其實最不注意這些問題，再危險也比不過撞鬼危險。

    司機很熱情，有意無意地跟歸海夢搭話，問她今年大幾，讀的什么專業(yè)等等，歸海夢不太愿意暴露這么多，又架不住，只好挑些不那么隱私的說了。

    司機問得勤快，副駕駛上的女孩卻一言不發(fā)，安靜得仿佛不存在。歸海夢見司機瞥過來的眼神不曾在女孩身上停留，漸漸覺出不對勁來。

    “叔叔啊?！睔w海夢問，“你就接了我一個嗎？”

    司機理所當然道：“就你一個啊，你看著車上除了你還有誰？難不成是鬼嗎？”

    他自覺是開玩笑，歸海夢背卻頓時僵住了。

    她眼神緩緩移到那個女孩身上，內(nèi)心的害怕一層又一層黑顏料似的潑過來，她抓緊了門把手，手都在輕微顫抖。

    終于，女孩朝她轉過身。

    她轉得很慢，但車里開著燈，從歸海夢的角度正好能看清她的左半張臉——死皮刷墻似的貼在她的臉上，女孩沒有眼白，額頭上干涸的血像碎油漆般一片一片地掉下來。

    歸海夢一個激靈，想起來于佳佳提醒過她發(fā)生過jian殺案。

    她尖叫一聲。

    “停車！”歸海夢抓著門把手，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停車！馬上停車啊！”

    司機被她嚇了一跳，第一念頭就是被發(fā)現(xiàn)了，咬了咬牙，不僅不停還猛踩下了油門，正要飚過這個路口，卻見面前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少年。

    來不及看清臉，他連忙踩死剎車。

    車停在少年面前，一毫厘的距離。

    歸海夢立刻推開車門，連下車時絆了一腳都顧不得，跛著步子撲入卓槐的懷里，臉上都是淚痕。

    卓槐遲疑一下，伸手接住她。

    周圍一切歸于寂靜。

    十字路口的燈光暗了一剎那，少年站在人行橫道上，于月河倒懸的夜晚，抱住無所依的少女。

    世界在她入他懷時，盛開無邊溫柔的星光。

    好似理所當然，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