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冬天天黑得早，六點過半、一整頓晚飯吃完李純才意識到哪里不對，那不是電視劇里剛做好的誰都沒碰過的炸雞翅，那是弟弟碗里的、被他用筷子挾過的東西……入冬后晝夜溫差變得很大，一陣寒風(fēng)適時鉆進(jìn)衣領(lǐng)，少女不禁打了個寒顫。

    口水。

    她吃了李群的口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八千歲在腦內(nèi)瘋狂尖叫，作名畫狀，臉上依然不動如山（……）。

    怎么會干出這樣鬼迷心竅的事呢？平時吳女士吃剩的東西她都不肯吃的呀！

    “怎么了？”兩個人一前一后，慢慢行走在夜晚的小巷，發(fā)現(xiàn)身后腳步聲慢了半拍，少年似有所覺的回頭看她。

    “沒事?！毙液锰焐珘虬?，這一片的路燈好了壞、壞了好，還不如街邊小店的霓虹招牌瓦數(shù)足。

    李群將信將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有點不敢置信的瞪圓眼睛：“你沒吃飽？”

    馬路斜對面蹲著一個叫賣烤紅薯的老大爺（……）。她被他這一嗓子徹底喊回了神，正要擺手否認(rèn)時赫然發(fā)現(xiàn)那張還算英?。?？）的臉上寫滿了‘看不出來啊李純，原來你這么牛逼’的驚訝及贊許（……），jiejie頓覺自己剛才的糾結(jié)羞恥都是在浪費體力。

    不值得。

    嘖，這個兔崽子不值得。

    盡管回家并不同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他還是陪她走到了公交站臺，預(yù)備等她上車之后再自行回家。

    上了主路人就多起來了，不怕冷的小情侶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冰淇淋，留下一陣香濃甜膩的巧克力香。早早裹上大衣的大爺大媽們?nèi)耸忠话丫I扇，有的臂彎里還挎著一臺體積壯觀的手提音響，準(zhǔn)備去附近的商業(yè)廣場大殺四方。西裝革履、神色匆匆的中青年男女里艱難擠進(jìn)一點突兀的紅。

    “……要不等下一輛吧，這時候下班高峰?！?/br>
    李純很少梳別的發(fā)型，總是馬尾、馬尾、馬尾，或高或低，一年四季，發(fā)繩都不帶換一換的。看著她的馬尾一蕩一蕩，背上的書包沉沉墜在身后，不知怎么他有點不高興，從上車隊伍里精準(zhǔn)找出她的手腕，一把把人抓了出來：“或者你打個車?！?/br>
    她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種場景里，這種頹喪、寒冷又暮氣沉沉的場景，他一直覺得就算坐公交，她也只能坐那種明亮干凈、會被貼在‘熱烈祝賀我市成為全國百大文明城市’新聞內(nèi)頁的公交車。

    不懂這股突如其來的低落是因為什么，還以為他著急回家，李純十分順從的點了點頭。附近某個出租車司機接單之后，少女斟酌著開口：“今天那個謝同學(xué)，你有沒有問她打算怎么辦??？”

    公交車站臺一直是各大男科醫(yī)院、整形醫(yī)院、不孕不育及無痛人流的廣告首選，兩人背后的燈牌上花枝招展的印著一坐一站兩位濃妝女士，其中一位還穿著手術(shù)服（……），‘早上手術(shù)，晚上出門，你也可以’，三行大字振聾發(fā)聵。

    李群沒想到她對謝思思居然很感興趣，有點好笑又有點無語的搖了搖頭：“我問這個干嘛？”

    也是，他畢竟是男生，有些問題不太方便。等車的間隙八千歲拿余光悄悄瞥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毫無異樣（至少沒表現(xiàn)出異樣），暗自松了口氣。

    聽奶奶說，當(dāng)年他mama生他的時候年紀(jì)就很小，有沒有成年都不知道。

    “差點就不能做產(chǎn)檢，也不知道是托了誰的關(guān)系，醫(yī)院名字都不是她自己的，朝東能知道就有鬼了?！?/br>
    也許是奶奶添油加醋、危言聳聽，也許是姑姑眼神中的同情和蔑視太過明顯，從此未婚先孕在她的字典里就成了僅次于殺人放火和隨堂小測的可怕名詞。

    眼看司機越來越近，李純鼓起勇氣：“你有沒有那個姓謝的同學(xué)的微信??？我可以借她一點錢?！?/br>
    萬家燈火中李群回過頭來，臉色幾乎能用鐵青來形容：“哈？”

    大吵一架后回家，襪子外套都沒來得及脫，女孩一頭栽倒進(jìn)枕頭里。

    什么叫‘圣母下凡辛苦了’、‘我靠你其實是善財童子吧’，她搞不懂他生氣的點在哪里，拯救失足少女有什么不對嗎？她要是不圣母，今天他就在汽修學(xué)校學(xué)習(xí)挖掘機了。

    “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睔夂艉舻慕怄i手機，果然，花里胡哨的游戲頭像一動不動，連個‘我到家了’都沒有。李純在床上怒打三個滾，然后下床找可樂喝。

    少男心，海底針。她反正是理解不了，愛怎樣怎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