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ue Moon11誘因

    要如何解釋呢？

    金月含糊地想，她在課堂上走神，茫茫然被數(shù)學(xué)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還真就平靜地開口，向老師問出了“哪一題”。

    她站在黑板前當(dāng)場寫出了解。

    這不難的。

    以往很多東西對她來說都不難，賺錢也是，考SAT也是，雅思也是，只文書稍微要難寫一點，畢竟她沒有特別多的實踐活動，但也沒關(guān)系，她可以摸索，這些都很容易，算不上什么麻煩。

    可為什么這件事對她來說就這么難呢？

    回到家以后她坐在房間里發(fā)呆，徐年跟周蕙回了他們家，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她靜靜地?fù)芘狼暗亩鄏ou，水滑的綠色植物亮得透明，戳起來竟然有點兒軟。

    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牛郎織女走上鵲橋，一年相會一次。這是首情詩呢，她突然想到這里，涼涼地笑了笑。

    疲憊在她失笑的同時涌了上來，她關(guān)掉臺燈，把筆丟回桌上，將身體埋入床中。

    半夢半醒著睡了過去。

    她夢到蕭逸磊質(zhì)問她，他說你爸媽知道嗎，然后很快她爸媽真的知道了。

    金月夢到她媽了。

    -

    第二天去教室時座位上坐了另一個人，程梨坐在她位上，把兩盒膏藥擺上徐年的桌子，正往他桌面中心推著。男生的臉上有三處傷口，眼圈烏黑，嘴角開裂，臉頰高高腫了起來。平常他擺出這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本沒什么，但現(xiàn)在他輪廓腫脹變形，面部青紫滿布，依然做出這樣的表情，倒讓金月笑了起來。

    徐年抬頭看了她一眼。

    金月噤聲，坐回自己的位置，她翻出昨天沒寫完的作業(yè)開始寫著，聽到程梨保持著轉(zhuǎn)身的姿勢繼續(xù)跟徐年講話，“昨天微信里說的那個藥我?guī)砹耍貏e好用的”，“這個是外敷的，這個要一邊涂一邊拿熱毛巾敷”，末了她應(yīng)該是打量了徐年好一會，然后問他，“你怎么又有新傷?。窟@里——”

    “謝謝?！毙炷暾f。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金月繼續(xù)埋頭寫作業(yè)。

    她昨天睡得早，只寫了習(xí)題冊上的題，剩下兩張卷子沒寫完，即便心算得再快，做完也要花上些時間，得爭分奪秒。

    才寫完一張卷子的四分之一，感覺到徐年戳了戳她后背，金月轉(zhuǎn)過身一看，男生把卷子卷成手卷，往前遞給了她。

    金月挑眉接過。

    抄完作業(yè)以后，她把兩人的試卷一起交給了小組長，重新躺回桌子上。

    徐年又戳了戳她。

    金月不想理他，趴在桌子上假裝睡覺，可徐年非常有耐心地繼續(xù)點她，指尖滑動向下，觸及她上臂和脊背之間，在腋窩下緣一寸的地方輕輕滑動。

    那天徐年試過了，這里是她的敏感點，癢覺和痛覺同時放大，金月差點兒要蹦起來，她轉(zhuǎn)頭瞪著徐年，男生虛攏手指，夾了張紙條遞給她。

    骨關(guān)節(jié)略粗，襯得第三指節(jié)尤其修長，他的兩根手指前后晃動，本就堪堪夾住紙條，現(xiàn)略一張開，薄紙下墜，金月伸手一撈，抓住了飛舞的便簽。

    她轉(zhuǎn)過頭趴在桌子上攤開，只一眼看去她就猝然起身，脊柱的電流從上滑到下，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紙條上寫的是，“我跟媽說了”。

    噩夢成真。金月想。

    天靈蓋炸開一樣的麻，她咬著舌尖，勉強讓自己冷靜一點，可這哪里冷靜得下來？她是恨周蕙，恨她虛榮有恃無恐，想報復(fù)，但萬萬不是這種報復(fù)手段。自損三千，傷敵八百，徐年他真的干得出來，金月暗罵，他就是損人不利己，不想任何人好過。

    她提筆在紙條上寫字，“我cao你媽”還沒寫完，門口有爭執(zhí)的聲音傳來，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直接向金月這邊走來，一路氣勢洶洶，上來就拉住徐年，一把把他往外扯。

    金月見過周蕙的結(jié)婚照，那男人比照片上胖了許多，鼻子很大，因為特點而好認(rèn)，金月知道那是徐江。

    徐年隨著他的拉扯站起向前，跟在了他的身后，甚至有些順從的模樣。

    只是在最后出門的前一刻，他突然回了一下頭，看向了金月的眼睛。輕輕笑了笑，安撫意味極濃。

    金月移開了目光。

    她內(nèi)心慌亂到極致，徒然安靜了片刻，可手仍不自覺用力，把紙團揉成一團。

    徐年清秀有力的字跡沾染墨水，片刻皺縮，又漸漸化開。

    金月覺得糟心透了。

    -

    當(dāng)天回家她接到了暌違多年的來自母親的電話。

    周蕙在電話接通的瞬間劈頭蓋臉地問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金月明知故問：“故意什么？”

    沒等周蕙說話，她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因為mama就是靠勾引男人逆天改命，所以覺得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是吧——”

    “金月！”周蕙惡狠狠地叫了聲她的名字，憤怒得尾音顫抖，把金月聽得笑意盎然，興致勃勃地繼續(xù)：“有這個媽，當(dāng)然要提防女兒咯，我理解啊周女士。luanlun，勾引親哥這種事，確實是你女兒能干出來的事呢，你說怎么辦？”

    周蕙把電話給掛了。

    “嘖，”金月撇了撇嘴，對著切換到通話記錄的手機露出嘲諷的表情，她從陽臺往回走，走到房門外看了眼正在廚房洗碗的金明。

    男人看她走到面前，抬頭問了句，“早就說你們兄妹感情好，現(xiàn)在你哥走了你就開始不習(xí)慣了吧？”

    “你媽想他，他在他家住幾天就回。”說著他擦了擦汗，繼續(xù)忙碌，把碗筷瀝水干凈，收進柜子里。

    金月從冰箱里拿了瓶酸奶，面無表情地回去了。

    她有時候會覺得，人傻一點比較幸福。

    要是能遺傳到金明這一點就好了。

    進入房間關(guān)上門，抵靠在門上慢慢往下滑，金月伸手抱住了自己。

    蜷縮成一團，周蕙再次打來時她滿臉都是淚，看到來電顯示以后趕緊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做了兩組伸展，接起電話時笑瞇瞇地，“媽”，她百轉(zhuǎn)千回地叫了聲，重音往下，帶上三分媳婦兒叫婆婆的那聲拘謹(jǐn)和恭敬，揚聲問，“您還有什么事找我呀？”

    “金月??！”周蕙果然又被她氣得發(fā)瘋，耳機里傳來了她摔東西的聲音，瓷器脆響，也不知濺落到哪里去了。

    金月甜甜地應(yīng)了聲“誒”。

    沉默了好半晌，對面大概用了三分鐘左右的時間才調(diào)整好心情，冷聲問她，“我聽你爸說，你想要他的資產(chǎn)證明，還特意不讓我知道?！?/br>
    金月隔著門板看向金明的方向，暗罵了一聲。

    那邊接著問，“你要資產(chǎn)證明能干嘛，讓我想想……”

    “嗐，也不用想了，除了簽證和留學(xué)，你還能干嘛呢？”

    “這樣吧，不用找金明啦，他那商場保安的工資哪里夠你留學(xué)呀，我給你開資產(chǎn)證明，你想考哪個大學(xué)跟媽講，我全額出資給你，生活費學(xué)費都包，盡一盡我這當(dāng)媽的義務(wù)。”

    金月想說兩句俏皮話圓場，但周蕙成功了，她直戳金月的痛點，把盛怒原封不動還給了金月自己，金月恨得口齒打顫，兩只手都無法握穩(wěn)手機，話語從她顫抖的唇舌里溢了出來，她狠戾而陰沉地罵了聲“婊子”，掛斷了電話。

    直到把手機扔到床上，她仍覺得氣極，跑到外面去質(zhì)問金明，“資產(chǎn)證明不是讓你不要告訴周蕙嗎？你又去求她了是不是？”

    “我給你打錢了，爸！我給你打錢了！！你為什么還要求她？”

    金明剛剛摘下圍裙，愣愣地看著情緒激動到有些失控的女兒，有點瑟縮地小聲道歉，“開證明有點復(fù)雜，我怕我弄不好……”

    好半天又看著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補充：“你媽也不是什么外人?！?/br>
    金月眼眶發(fā)紅，盯著他，最后什么也沒說。

    咬牙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