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天空灰蒙蒙一片，烏云壓頂，大雨傾盆而下。

    林蘅剛從商場出來，天氣早已不是她兩個小時前進(jìn)去的那樣艷陽高照了。這樣的雨，來的急，去的也急。海城的雨季，便總是這樣陰晴不定。

    林蘅站在商場門口，抬頭望了望暗的急切的天，又抬手看看腕表。時間不早不晚，恰好三點(diǎn)整。雨勢漸大，就算打傘也無濟(jì)于事，只好順便去買個下午茶打發(fā)時間了。

    今天是工作日，咖啡店比往常節(jié)假日的客流量要少很多，大多是端著個手提電腦各自辦公，只有窗外雨滴狠狠砸向玻璃的聲音作陪。林蘅微微弓著腰，眼睛一動不動地端詳著展示臺里一塊塊精美的蛋糕。

    “你好，我要七杯抹茶拿鐵還有七塊草莓奶油蛋糕，謝謝?！?/br>
    “好的，您稍等，現(xiàn)在給您打單?！?/br>
    “不好意思，我記錯了，是六杯和六塊蛋糕，打包，謝謝?！边t疑了兩秒，才想起昨天提交辭職信的小朱今天中午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回去了。接著又想到今天的贊助也沒談攏，頓時，窗外的雨滴，就像是特地來澆濕她的熱情和夢想。

    等待的時間讓她開始發(fā)呆。她凝視著展示臺上一塊塑料蛋糕，眼睛里的期待漸漸褪去，變成了一潭死水，黑色的瞳仁恍若平靜的深淵。

    突如其來的暴雨是海城雨季里經(jīng)常上演的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雨還淅淅瀝瀝下著，林蘅提著兩袋下午茶走回距離商場不遠(yuǎn)的雜志社。

    電梯里只有她一個人，鏡面的門映射出蒼白消瘦的面容，不經(jīng)意的抬眼，自己也嚇了一跳。“今晚還是得回去敷個面膜?！彼止?。

    雜志社只占了一層樓的三分之一，即使是這樣，填不滿人的座位還是顯得整個空間猶有余裕。

    正在撰稿的主編陳婉看見林蘅回來了，急忙從位置上跳下來地接過她手上的下午茶，興奮地問：“怎么樣？是不是有戲！”

    林蘅苦笑著搖搖頭。其余的幾個人雖沒停下各自手頭的工作，但也都意會了。

    “那也沒事！預(yù)料之中?！标愅衽牧伺牧洲康募?，以示安慰，“大家也別愣著，你們小蘅姐買了下午茶，先別忙了。”

    大家聽聞，也都是懶洋洋地從座位上起身，無精打采。

    “該不會這就是我們的散伙飯了吧？”美工阿顏怯怯地問。

    林蘅淺笑，露出兩個梨渦，揉揉阿顏蓬松的的自然卷，佯裝出怒意，說道：“傻瓜，我們雜志社窮到連散伙飯都只能打包外帶了嗎？”

    先前招來的工作經(jīng)歷豐富的從廣告商撤資的第二天就陸續(xù)遞交辭呈了，留下來的幾個都是剛大學(xué)畢業(yè)還沒有什么工作經(jīng)歷的人，滿懷一腔熱情，最近也都快堅持不住了。

    “天無絕人之路，一定會有辦法的。大家還是先把手頭工作做好，廣告商的事情我和主編也都會想辦法去解決的?！?/br>
    真的可以解決嗎？林蘅自己都不信。但當(dāng)下之急是撫慰好大家的情緒，穩(wěn)定軍心。

    忙完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林蘅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寫稿子、寫策劃。這兩個月員工數(shù)量的減少，導(dǎo)致每個人的工作量越來越多。林蘅不僅要寫策劃案，還多加了五篇稿子，并且需要保質(zhì)保量按時完成。主編陳婉要寫的稿子也積壓如山。

    五點(diǎn)一到，大家都拎包下班了。

    “蘅蘅，我們一起去吃飯吧！”陳婉關(guān)掉電腦，用甜膩rou麻的語氣向林蘅湊近。

    “不去，稿子還沒寫完，今天去找廣告商浪費(fèi)太多時間了?！?/br>
    “可是人家今晚要去見前男友，這你都不去嗎？”

    “你跟前男友吃飯我去電燈泡嗎？”

    “可是我們可以一起跟他聊聊贊助的事情呀！”

    “看起來不靠譜，不去。”林蘅無情拒絕。

    “好了好了，不跟你貧，你就留在這里安心寫稿，我出去拉贊助，下班記得鎖好門，十點(diǎn)之后必須回家，知道嗎？”

    林蘅點(diǎn)點(diǎn)頭，又朝她揮揮手，“你別管我了，快去吧。”

    晚上九點(diǎn)林蘅終于寫完了剩下的兩篇稿子，又檢查了一遍郵箱確認(rèn)沒有新的工作郵件才關(guān)掉電腦。整理好桌面的紙筆，又在座位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精神松懈下來，才發(fā)覺肚子早已餓得不行。確認(rèn)綠植生長良好，茶水間的物品擺放整齊，關(guān)燈鎖門，一氣呵成。

    樓下左轉(zhuǎn)一百米就有一家便利店，往日加班晚了林蘅也都是去便利店里買點(diǎn)東西充饑當(dāng)晚飯。這個時間點(diǎn)便利店的店員都無聊到在玩手機(jī)，只有偶爾幾個向她一樣苦哈哈加班的人會進(jìn)去買點(diǎn)東西吃。

    林蘅吃了兩個紫菜飯團(tuán)，正準(zhǔn)備回家，一個視頻電話從大洋彼岸打過來，是林沁。林蘅看了看身后的便利店，跑向路邊，確認(rèn)鏡頭看不到，才接通。

    “怎么這么久才接你老姐的電話，是不是瞞著我在做什么？”視頻畫面里的林沁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浴袍，顯然是準(zhǔn)備出門。

    “哪有，剛剛在跟同事吃飯，不方便接?！?/br>
    “怎么這么晚了還在街上，同事呢？”

    “我們剛剛在路口分開了，正回著家呢。不要擔(dān)心。你是不是要去工作了，不要管我了，你去忙你的?！?/br>
    “傻瓜，我不管你誰管你，我就你一個寶貝meimei，還離得這么遠(yuǎn)，能不擔(dān)心嗎！對了，給你的錢夠花嗎，不夠就告訴我，不要不吭聲?！?/br>
    “知道了，我過得很好，最近工作有點(diǎn)忙，等我過幾天有空了再打給你，掛了?！?/br>
    “照顧好自己，過幾天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拜拜?！?/br>
    直至電話掛斷，林蘅才松了一口氣，不知不覺走了好遠(yuǎn)。情急之下走了個離家反方向的路，只好又走回去。經(jīng)過便利店，還是忍不住進(jìn)去買了一聽啤酒。

    回家路上就著啤酒，在夏日的夜里迎著雨后清涼的晚風(fēng)，還算愜意。正是微醺的狀態(tài)，林蘅微瞇著眼，在路邊駐足片刻。車流不息，霓虹燈流光溢彩。前段時間她把車也給賣了，現(xiàn)在一看到白色的汽車就忍不住多停留幾眼。

    一輛黑色轎車從眼前飛速掠過，林蘅也只呆呆言語：“有車真好?！?/br>
    轎車的主人鄭安紀(jì)正望向路邊。

    “已經(jīng)給您買好了后天早上八點(diǎn)去美國的機(jī)票，還有傻白甜已經(jīng)多派幾個人去找了。您要是不放心我還……”秘書姜然話音未落就被鄭安紀(jì)突如其來的“停車”打斷了。

    姜然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直至第二聲更加迫切的“停車”傳來，姜然才立即踩了急剎車。

    “總——”裁字還沒說完，“砰”的一聲，車門被用力關(guān)上。

    林蘅將啤酒喝完，不遠(yuǎn)處就是一個垃圾桶。快到家了，路上的行人少了許多?？拷暗娜走h(yuǎn)，林蘅試圖帥氣一點(diǎn)地直接將易拉罐扔進(jìn)去。

    “啪——”易拉罐凌空而起，意料之中的跌落在地。幸好人少，林蘅暗自慶幸?；伊锪锏匦∨馨岩桌迵炱鹄侠蠈?shí)實(shí)地放進(jìn)垃圾桶。

    正準(zhǔn)備起身離開，垃圾桶旁邊露出的一個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引起了她的注意。緊接著又傳來了一聲微弱的貓叫。林蘅悄悄湊近，是一只白色的長毛貓在翻垃圾吃。

    看著也怪凄涼的，林蘅想起包里還有一根火腿腸，急忙拿出來，撕開包裝，又把這只白貓身旁的垃圾推遠(yuǎn)了些，用火腿腸將它引出垃圾堆。果不其然，這只白貓一下子就跳出了垃圾堆，跑來吃林蘅手上的火腿腸。

    這只貓看起來白白胖胖，雖然沾了些灰，但毛發(fā)依舊很有光澤，看起來是走丟了的寵物貓。它很乖順，任林蘅翻找它身上有關(guān)它主人的線索，但一無所獲?；鹜饶c很快就被吃完了，它又嗚咽地叫了一聲，顯得可憐巴巴，還直接撲進(jìn)了林蘅的懷里。

    林蘅順了順?biāo)拿?，“真是個傻白甜，怎么隨隨便便就跟陌生人跑了，你的主人該多傷心?。　闭f完，林蘅又晃了晃它的腦袋，這只“傻白甜”還沒心沒肺地舔了舔她的手背。

    林蘅蹲在地上，一言不發(fā)，將貓咪摟在懷里。一時間，客戶冷漠的態(tài)度，職員們失望的眼神，每天整理的茶水間，jiejie的擔(dān)憂，還有很多很多雜亂的瑣事，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浮現(xiàn)，她要怎么辦？她能怎么辦？

    “嗚——嗚——”突然，傻白甜身上的毛被幾滴淚珠打濕了。

    酒精能夠放大人的敏感神經(jīng)，林蘅自然也繃不住了。

    一開始只是無聲地掉眼淚，直到傻白甜看著她，她也破罐子破摔，懶得理會路人的視線，放聲哭泣。

    “你是不是也無路可走了，你的主人為什么不來找你？他是不是把你給拋棄了？嗚嗚嗚嗚嗚，我們也太慘了吧。你還是跟jiejie回家吧，jiejie雖然窮，但一定不會虧待你的?！绷洲坑址怕暱蘖艘粫拍税涯?，抱著貓站起來，哭聲止不住仍舊抽抽搭搭的。

    轉(zhuǎn)身時，林蘅嚇了一跳。一個男人一直站在她身后，看樣子也不是剛來，林蘅抱著貓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幾分。同時，她也想起，自己剛才的窘?jīng)r應(yīng)該被他看得一覽無遺，有些別扭。她與他四目相對，誰都沒有開口。

    終于，一陣蘋果手機(jī)自帶的機(jī)械鈴聲打破了這僵硬的氛圍。是那個男人的電話。

    電話的另一邊是姜然。

    “總裁，需要我等你嗎？我在路口這里?！?/br>
    “不用?！?/br>
    “剛剛他們打電話來說還是沒有找到傻白甜……”

    “不用找了，我找到了?！编嵃布o(jì)說完，對直勾勾盯著他看的林蘅和煦地笑了一下。

    “哦？哦，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您注意安全?！?/br>
    “嗯，掛了?！?/br>
    掛斷電話后的姜然回憶起剛才鄭安紀(jì)的語氣，腦子里閃現(xiàn)出一個詞，雀躍。不過也難怪，傻白甜被他視若珍寶，已經(jīng)走丟了三天，失而復(fù)得的感覺他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