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克制
第五十六回 克制
走廊盡頭的那間特殊病房外,始終有兩名調查科便衣在死守著。進去出來的,除了穿著白色制服的醫(yī)務人員,其余人等皆不得出入。 麓鳴兒走到門口時,莫名拘謹地踟躕了一下,并不像前些日子那般表現得自然和隨意。 跟在她身邊的小護士,瞥了瞥門口的便衣,故意同她說道:“病人的情況還不大穩(wěn)定,晚上還需要你在這兒陪護,再辛苦辛苦吧?!?/br> 說罷,便開了門示意她進去。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陣夜風打了進來,玻璃的窗牖“砰”地一聲撞在窗框上,驚得麓鳴兒趕緊看向病床。 萬幸,病床上的男人還安然睡著。 輕輕關上門,她踮著腳尖,悄聲走過去,將窗戶掩好。 岑牧野側了側身,把臉對著窗戶的方向。 麓鳴兒在玻璃窗上窺見,驀地僵住了身子。心跳當下便漏了一拍,呼吸也跟著凝住,半晌都不敢回頭去看。 她木然地定在那兒,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盯著窗上的影子,生怕他突然醒來。 岑牧野微微抬了抬眼皮,從眼縫里偷覷到她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掙扎的夢里。 也是這身的白衣,也是這樣的身段。不同的是,夢里的人是長發(fā),而眼前的她已是利落的短發(fā)。不知何故,從前愛極她長發(fā)的岑牧野,現下卻突然有些釋然和欣慰。 小丫頭是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也該有自己的生活…… 岑牧野闔上眼,已覺得從前對她的禁錮,到底是種錯誤…… 病床上的人,呼吸逐漸變得均勻、和緩,麓鳴兒終于小心翼翼地轉身,她提了提臉上的口罩,把那張小臉遮得更加嚴實。 前幾天,在他跟前盡心地照顧,為的就是讓他早點醒來,而現下這般小心、疏遠,卻怕的是他醒來發(fā)現自己。 事情的發(fā)展總是這樣矛盾得很。從小就定下姻緣的兩人,本該順理成章的走到一起,如今卻演變成想見而不能見的結局。 她半蹲下身子,伏在他的床邊。 從沒好好看過的睡顏,這幾日卻叫她總也看不夠。 以前,總是她在睡,他便醒了,不曾有過機會好好看他。 原以為只有傅硯之那樣的,才能叫做美男子??山┤兆?,怎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才是最能撩撥到她心弦的那個? 眉宇之間的英氣,就算還在病中,也不見消減。高挺的鼻梁,以前總愛在她的鼻尖上蹭蹭,想起那副愛溺的模樣,叫她忍不住紅了耳根。 不敢再看那兩片薄唇,麓鳴兒垂下眼簾,怕自己想入非非。 修長的手搭在床邊,攤著手心,惹得她一陣莫名的鼻酸。 也不知,往后這掌心里,握著的會是誰的手?那寬厚的溫度,也一定會叫那人安心吧…… 自己與自己說好的,這是最后一次,所以一定要好好看看他??蓙砹瞬虐l(fā)現,自己只要多看他一眼,心中的不舍便會多增加一分。 她咬了咬唇,已決定離開。 起身時,又看了一眼他安然的睡顏。終是沒忍下沖動,她伸出了一根手指,慢慢接近他的臉頰。 微涼的指尖,虛虛地描摹了一遍那分明的輪廓…… 眼里的酸澀已快忍不住,她停下了動作,攥住了拳。 往后,還是不要再見了。 她轉過身去,眼淚還沒掉下,剛剛那只勾畫過他的手,就被一只大手攥在了手心里…… “要走了嗎?” 岑牧野啞著聲,喉頭發(fā)澀,手在收緊。 仿佛握在他手里的是她的心,一點點、一寸寸地被他收攏,被他包裹。 沒人知道,她有多想回頭,多想說聲“不走”??伤四氐魷I,默默地點頭,卻什么也做不了。 他起身,站在她身后,想擁住她微微顫抖的小身子,卻不得不強忍著克制住。 兩人只隔了一寸的距離,卻誰也不敢再進一步、或退一步。 山一樣的男人站在她身后,還是像從前那樣巍峨,對她來說,曾是所有安全感的來源。 而如今,那副身軀卻也遠得像山一樣,仿佛觸手可及,卻只能遙遙相望。 從那山腳下流過的水,是她。曾經環(huán)繞他左右,結局卻無法停留,終將流向別處…… 越留戀便越無法放手。 她咬了咬牙,把手從他掌心里抽了出來。 “你休息吧,我還有事?!?/br> “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再忙你的‘事’嗎?” 她剛走出一步,手便又被他拉住了。 麓鳴兒愣了愣,看了看門口的方向,壓低聲音問道:“怎么去?” 岑牧野徑直走到門口,剛要開門,手便被她覆上了。 “那些人,有槍?!甭带Q兒皺著兩道細眉,擔憂地說道。 岑牧野牽了牽嘴角,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br> 麓鳴兒那心始終提著,哪里肯放下。還想再勸兩句,那扇門卻已經被他打開了。 她都做好了要護著他的準備,卻發(fā)現門口空無一人…… “人……人呢?” 麓鳴兒抹了抹朦朧的淚眼,不可思議地問道。 “被阿星帶走了?!?/br> 岑牧野淡淡地應了一句,便拉著她毫不猶豫地往前走。 “帶……帶走了?”麓鳴兒聞言,驚詫地甩開他的手。 他這樣沖動行事,就算庾子風肯放他一馬,那些調查處的人也絕不可能讓他好過。 她站在原地,不肯跟他走,一面卻低聲求他:“回去吧,四哥,別再惹事了,等你在醫(yī)院養(yǎng)好了病,他們找不到證據,便會放你出去的,快點回去吧……” 岑牧野回過身,看著她的眼神,堅定而凌厲,“如果我說,這地兒非去不可呢?” 麓鳴兒緊攥著雙手,對他的固執(zhí)毫無辦法,“四哥非要這樣不可嗎?” “是?!贬烈按鸬煤敛华q豫,卻又問了一句太不該問的話:“所以……你陪我嗎?” 岑牧野說完這話,已然后悔。 都說好了放她走,又為何還在不甘心地想要確認她的心意? “算了。” 岑牧野轉身欲走,卻已被她牽住了手。 “我陪?!?/br> 她含水的雙眸里,分明只有他的影子。 這樣的確認,無疑是多此一舉。確定這樣的心意,也只會讓他更難割舍。 他真的要沖動了。 他問自己,可不可以,真的就這樣帶著她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