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三）

    祝笛瀾昏沉沉睡了一小會兒就被電話鈴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摸過手機，聽到覃沁電話那頭懶洋洋的熟悉語調(diào)。

    “你在干嗎？”

    “午睡?！?/br>
    “生日哪里是這樣用來浪費的?！?/br>
    她看了眼床頭的鬧鐘，兩點差五分。

    “找我什么事？”

    “打麻將?！瘪咭槐菊?jīng)地說。

    祝笛瀾神情還是懵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就回道，“打你個頭。”

    “我這邊有個很厲害的小姑娘，跟你一樣，很有賭錢的天分?！?/br>
    祝笛瀾微微坐直了些，好讓自己清醒地罵人。

    “你不是手癢嗎？軟件上不賭博，但計分。你贏了多少都從我這拿，怎樣？”

    覃沁好似預(yù)感到自己會被罵，馬上利誘。

    “什么軟件？”祝笛瀾瞬間清醒。

    “我教你……”

    她只聽他說了兩個字，電話就被拿走了。

    凌顧宸接過電話，“你是不是不夠忙？”

    “很忙。但勞逸結(jié)合，現(xiàn)在是休閑娛樂時間。”覃沁面不改色心不跳。

    凌顧宸說了他兩句，便把電話掛了。祝笛瀾嘟著嘴，一臉不開心。

    要換平時，她這樣被抓住肯定三十六計走為上，但鑒于發(fā)起人是覃沁，她就順道準備發(fā)一下自己的起床氣。

    因為凌顧宸不會對覃沁發(fā)火。

    “你牌癮還挺大。”

    “你知道我根本沒牌癮的，只是被悶壞了?！弊５褳懳乜炕氐秸眍^上。

    凌顧宸側(cè)身在她身旁躺下，一手撐住頭，微笑看著她，“還睡嗎？”

    “我好可憐的啊，過去五個月里才出了這么兩次門?！彼桶偷貛е耷徽f，“你們把我一個人悶在家里，我就只能看著自己越來越漲，跟氣球一樣……”

    “演過了啊?！绷桀欏沸σ鉂庵仄饋怼?/br>
    祝笛瀾瞬間止住了，像按住開關(guān)一樣關(guān)掉臉上委屈的神情。她嬌嗔地輕哼一聲，不服氣地扭過頭去。

    凌顧宸拉拉她的手，“哪來的小孩子脾氣?！?/br>
    她心情好了些，“你不忙了嗎？”

    “嗯。你要是還想睡就再睡會兒，不睡了就跟我喝下午茶去?！?/br>
    祝笛瀾正好覺得睡醒了，口腔里想有些甜膩的食物，于是開心地起床洗漱。

    “太好了。我午睡醒了都很喜歡吃甜的?！?/br>
    她的頭發(fā)比之前稍長了些，她綁起一束短短的低馬尾，戴了條深藍色的圓點發(fā)帶，她猶豫著要不要撲點粉，便探出頭問道：“你覺得我能看嗎？”

    凌顧宸笑著看她。她不施粉黛的樣子依舊是明眸皓齒、膚如凝脂，很可人。她化妝以后則會帶一種凌厲的美艷，讓普通人不敢靠近。

    這兩幅面孔，他都很喜歡。

    良久，他開口，“你臉圓了?！?/br>
    祝笛瀾快步走到他面前，笑中帶著怒意，“你……你……你再說！再說我胖了，我就，我就真的掐死你！”

    凌顧宸抓住她的手，“你胖點我才安心?！?/br>
    一直到這個月，祝笛瀾的氣色才好了許多，之前都帶著點憔悴。

    祝笛瀾把手掙脫出來，佯裝生氣地說，“走啦走啦，我餓了?！?/br>
    她雖然感知到自己已經(jīng)很依賴凌顧宸，但表現(xiàn)得太明顯還是讓她覺得挺丟臉的。

    而且凌顧宸那種淡淡的笑，讓她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下午茶在酒店16樓的圓形觀景廳。

    羅安和凌顧宸只要離開房間就會戴上鴨舌帽稍作掩護，祝笛瀾雖然沒有被告知要把自己遮起來，但鑒于邊上兩個人這個小心翼翼，她也跟做賊心虛一樣，連服務(wù)員進他們?nèi)怂诘陌鼛加幸鉄o意地拿餐牌遮住半張臉。

    “既然這么小心，為什么不留在泊都？”

    “泊都對我來說才真的不安全。在這里你不是也覺得自由些？”

    確實，不被一群人圍著，讓她自在許多。

    “你是怎么習(xí)慣的啊？不論你在哪兒，身邊都有很多人?！?/br>
    “從小這樣。當(dāng)他們不存在，就習(xí)慣了?！?/br>
    她看了眼大圓桌的另一側(cè)獨自坐著的羅安，他一邊翻看手里的平板一邊吃著面前的甜點。

    凌顧宸讀出她眼里的疑問，也知道她不敢直接問，干脆主動開口，“他從小喜歡甜食?！?/br>
    祝笛瀾發(fā)出了來自靈魂的疑問，小聲地顫抖著問，“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凌顧宸忍住笑。

    “甜食……跟他也太不搭了……”祝笛瀾害怕羅安聽見，聲音壓得極低。

    “你那么怕他？他確實不茍言笑，不過你不用那么怕他?！?/br>
    祝笛瀾幽幽地端起茶，“我沒見過比他更可怕的物種了。”

    “我聽得見?！绷_安頭也不抬，接了一句。

    祝笛瀾的手不自覺地顫了一下，悻悻地把茶放下，不出聲地咒罵了一句。

    凌顧宸看著她不出聲地笑，也不幫她。

    “那我做的蛋糕好吃嗎？”祝笛瀾佯裝鎮(zhèn)定地大聲問，“沁很嫌棄?！?/br>
    羅安終于抬頭看她，他在腦海里思索，祝笛瀾什么時候烤過蛋糕。終于想起來的時候，祝笛瀾已經(jīng)無奈地黑了臉，凌顧宸放松地靠著椅背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倆。

    “我覺得還可以?！绷_安不痛不癢地接了一句。

    祝笛瀾轉(zhuǎn)過頭欣賞海景，捧著自己的茶，勸慰自己已經(jīng)努力了，跟羅安實在無法對話并不是她的錯。

    “廖教授是不是沒有自己的小孩？”不過她的好奇心被激發(fā)了，決定好好問一問，“我挺好奇的，如果你不想告訴我，可以不用說……”

    “沒事。廖叔沒有娶妻，也沒有自己的小孩，四十出頭的時候收養(yǎng)了羅安?！?/br>
    “為什么收養(yǎng)他？”

    “我聽說是他客戶的小孩，父母因意外雙亡了。那時候羅安八歲，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br>
    “你知道他父母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嗎？”

    “我不知道。羅安當(dāng)時在場，是目擊者。因此廖叔讓我們不要過問?！?/br>
    祝笛瀾心里沒來由地空了一拍。她決定不再問了——羅安還在一旁坐著。

    “還想知道什么？”

    “不問了。你們家里好像每個人身上都背著沉重的秘密?！?/br>
    祝笛瀾以為會聽到個簡單些的故事，沒想到又是這樣沉重的身世。她悻悻地放下茶杯。

    她又想到了韓秋肅，她不能完全把這個人從自己的腦海里抹去，不過即使聽到，也沒有之前那樣的難受了。

    凌顧宸把一小碟馬卡龍遞到她面前，祝笛瀾識相地笑笑，乖巧地拿了個桃粉色的馬卡龍。

    “等太陽沒那么烈了，我能不能去海邊走走？”

    “可以。還有什么想玩的？”

    “其實我都想玩，我都沒有體驗過，海釣什么的?！?/br>
    “你以前生日是怎么過的？”

    “談戀愛之前都沒過過?！?/br>
    “談戀愛之后怎么過的？”

    她想起白明來，心里已經(jīng)毫無波瀾了，她自己都有點感慨。

    “一起出門吃個晚飯，他送禮物給我，再加一個小蛋糕。”

    “什么禮物？”

    “第一年的時候送了個小兔子的毛絨公仔，”她笑得眼睛都亮亮的，“第二年是香水，第三年他打工攢了點錢，送了我一部新手機。”

    “你還真好騙?！?/br>
    祝笛瀾瞪他，“你有沒有體驗過平凡人的幸福??？”

    “沒有，”凌顧宸回答地也干脆，“第四年呢？”

    “嘖，沒有了?！?/br>
    “哦。他新交的那個女朋友比你漂亮多少？”

    “誰說她比我漂亮？”

    凌顧宸笑得仰了一下頭，“我猜的，我好奇他為什么甩你？畢竟就我個人而言，你是我見過的女人里最漂亮的?！?/br>
    祝笛瀾抿著嘴看他，盡量讓自己笑得不那么明顯。

    “我見過的女人不少，你想笑就笑好了?！绷桀欏窋堊∷募绨?，“還是說他那個新女友真的比你漂亮？”

    “那你去追她好嘍。你把她追到手，讓我也看看白明哭的樣子爽一把?！?/br>
    “逗你的。不過你到底看上白明什么了？”

    “你又想嘲諷我?！弊５褳懶毖垌?。

    “你對這個問題不要這么反感。我想知道你挑男朋友的標準。”

    祝笛瀾含義不明地笑，反問道，“你總結(jié)不出來？”

    “你又不是談了十個二十個，哪里有給我總結(jié)的余地?！?/br>
    “我要求很低的，對我好點就行了?！?/br>
    “我對你夠不夠好？達到你的標準了沒有？”

    祝笛瀾認真看了他，又低頭看自己的鞋尖，她有些想把自己從這個場景里抽離出去。

    凌顧宸耐心地等著她開口。

    她把視線從鞋尖上移開，看向遠方的海平線。隔了許久，她側(cè)頭看他，陽光灑在她臉上，照得她有些虛幻。

    她不再笑了，淡淡地說：“你把這件事搞得這么認真，我反而很害怕?！?/br>
    凌顧宸也收起笑容，“為什么？”

    “我就在你身邊，我很需要你的照顧，哪里都去不了?！彼皂樀匕杨^靠到他肩上，“你不用非要帶感情地來看待這件事?！?/br>
    凌顧宸看著海，嘆了口氣，“你還是不信我。”

    “我想去海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