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傷懷

    夜深人靜，晚上讓人感覺有點(diǎn)恐怖的病房，對書諾而言其實(shí)很熟悉。

    白日昏睡太多，她莫名醒來，望著天花板上幽暗的一角，某段回憶驀然涌現(xiàn)。

    方桐最后的時光，她日夜守在他身旁。

    趁他清醒、精神尚可之際，她會為他讀一首詩，給他看她的速寫本，兩人靜謐溫馨地、慢慢一起迎接終點(diǎn)。

    「生命的暫別，是為了重逢。」

    「我們終有一日再會」

    方桐輕聲在書諾耳邊留下他最后的告白，就陷入重度昏迷，再沒睜開眼。

    風(fēng)華絕代的方桐，雖說離開人世，卻化作刻劃在書諾靈魂中的一道烙印，永遠(yuǎn)地銘記。

    然后她遵照方桐的意思，去尋求方霧生的庇護(hù)。似乎是必然的，她引動了他的渴念，與他發(fā)展出奇妙的rou體關(guān)系。

    書諾與霧生相處時變得沉默，是因?yàn)樗恢痹谟^察思考，欲望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男人的這個面相似乎充滿侵略性，必須得到什么才會消停。

    這跟渴了喝水、餓了進(jìn)食是一樣的，也不過本能而已。

    所以她不覺得失去貞潔對自己有什么影響。她真的不在意。

    實(shí)際讓書諾受傷害的，是霧生的專橫控制。

    他自認(rèn)的保護(hù)，使她漸漸感到窒息。到與希湛的戀情曝光，他失序的樣子，教她認(rèn)識了另一個他。

    躲藏在霸道之后，極度孤獨(dú)又無人能理解的他。

    書諾為他難過。

    他是個可憐的人，把心靈封閉著，像只困獸不能逃脫。

    方桐教她要去注視事物的本質(zhì)。藉由那次決絕的失控破裂，她窺見方霧生強(qiáng)大外表下，黑洞般的寂寞。

    他拼命吞噬，卻無從滿足。

    她越保持距離，他越焦慮暴躁。

    如今書諾總算懂了，因?yàn)閮扇嘶ハ嗖焕斫?，才會走到這個局面。

    最可憐是那意外來臨又失去的孩子。

    無辜的、沒能長大的

    書諾的淚水突然掉下來。

    寂靜的深夜，放大了內(nèi)心的聲音。

    原來她的傷悲，并非淡薄輕淺，只是藏匿得比較深，連自己也險些騙過罷了。

    書諾出院后，霧生沒讓她立刻回學(xué)校上課，而是請了專人在家照顧，要她好好休養(yǎng)。

    女孩很乖，很配合護(hù)理師的安排，規(guī)律地吃飯睡覺，沒有因?yàn)榱鳟a(chǎn)而顯得憂郁沮喪。

    但看她堅強(qiáng)的樣子，卻教霧生更痛苦。

    都怪他鑄成大錯。強(qiáng)烈的罪惡感壓迫得他五內(nèi)郁結(jié)。

    想用力抱緊她，卻又無法彌補(bǔ)她。

    霧生隱藏著自己心中難熬的撕扯，假裝一切如常。

    但只要兩人同在一個空間，那琥珀色的目光便總是黏在她身上。仿佛她是什么寶物，熱切得無以復(fù)加，又像是對待易碎品般小心翼翼，不敢太靠近她。

    書諾當(dāng)然察覺霧生變了。但她不揭穿，兀自安靜地過她的生活。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霧生所圈出的平穩(wěn)世界之外，有關(guān)她的風(fēng)暴正在悄悄醞釀。

    書諾請假期間，五星學(xué)園高中部流傳著她的謠言。

    有人說她流產(chǎn)了。

    那天的真相，老師絕對不會多嘴宣揚(yáng)，但運(yùn)動場上那么多雙眼睛，幾個心思比較敏銳的，立刻聯(lián)想到最糟的方向去。

    風(fēng)聲很快傳到潔依耳里，她焦急地試圖聯(lián)絡(luò)書諾，卻完全找不到她。

    于是她求助茶茶。

    沉香茶在會議中看見潔依的訊息，勉強(qiáng)忍耐到結(jié)束，回方霧生的辦公室才發(fā)難。

    「小諾怎么了？」根據(jù)潔依的情報，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書諾消息，而學(xué)校又有可怕謠言所以沉香茶直接問霧生，試圖厘清狀況。   「學(xué)校那邊林潔依說傳得很難聽，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懷了我的孩子，不幸流掉了?！轨F生直言不諱。

    茶茶瞪著眼，不敢置信。   「你竟然」

    對那么年幼的書諾下手，還讓她懷孕「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br>
    算起來她大約十六歲就茶茶氣得渾身發(fā)抖。   「你怎么能這么無恥？」

    「我做的事，我會承擔(dān)?！轨F生低沉地道。

    「承擔(dān)？把小諾的人生弄成這樣，你憑什么承擔(dān)？」

    沉香茶實(shí)在很想揍方霧生一頓。   「你要怎樣的女人都行，外面不知多少個等著上你的床，為何偏偏去碰小諾？」

    「我」霧生坦言自己的真心。   「后來才發(fā)現(xiàn)，我愛她?！?/br>
    「你該死?！钩料悴璨活櫳砀唧w型差距，一拳揮向方霧生，后者本來可以閃避，卻生生承受住這記飽含憤怒的拳頭。

    沉香茶不會揍人的技巧，打了霧生，自己手也痛得要死。

    沉香茶繼續(xù)斥責(zé)。   「你愛她的話，就應(yīng)該保護(hù)好她，身為監(jiān)護(hù)人，居然害她懷孕流產(chǎn)，根本禽獸！」

    霧生沒法辯駁。

    茶茶罵得太對了。

    他的確是個禽獸。

    卑劣愚蠢，又醒悟得太遲。時光不能倒流，他償還不了那個純凈無瑕的女孩。

    「等她十八歲，我會娶她?！?/br>
    沉香茶一時陷入沉默，片刻后才問。   「你是認(rèn)真的？」

    「是。」

    論男人負(fù)責(zé)的方式，的確以許諾終生最實(shí)際。但

    「在你做出這么可惡的事情之后，我該如何相信你？」茶茶對霧生不只是失望，還徹底懷疑起來。

    「我開口的事情，必定會達(dá)成?！轨F生的行事風(fēng)格，一向如此。

    沉香茶總覺得，隱約的憂慮縈繞不散。

    這樣小諾真的能夠幸福嗎？

    他無法肯定。

    正好隔日休假，茶茶約了潔依，一起去方宅探望。

    真相太殘酷，在電話中難以啟齒，茶茶只好告訴潔依，等抵達(dá)方家之后再說。

    按響門鈴，陌生中年女子開門接待，將來訪的兩人帶到霧生書房。

    「方先生，您好?！?jié)嵰缆渎浯蠓降卮蛘泻簟?/br>
    「請坐。」

    霧生吩咐鐘點(diǎn)傭人送上茶水，看來要跟潔依談些事情。

    旁邊的沉香茶神色凝重，氣氛很僵。

    「聽說妳們同學(xué)間有些傳聞，告訴我?！?/br>
    「」?jié)嵰廓q疑地抬頭瞥了一眼茶茶，他輕輕頷首，示意她直接講沒關(guān)系。

    「那天在運(yùn)動場上，有人瞧見小諾流了很多血就猜測那是流產(chǎn)」還有其他難聽謠言，實(shí)在太傷人，她選擇隱瞞不提。

    霧生琥珀色的銳利眼神如猛獸般，內(nèi)蘊(yùn)著危險，令潔依忍不住感到一股戰(zhàn)栗。

    「她確實(shí)流產(chǎn)了?！箍∶烙挚膳碌哪腥顺姓J(rèn)道。

    潔依不敢相信的問。   「孩子是誰的？」

    「我。」

    她驚愕得抓住身旁茶茶的手臂，被嚇得瞬間哭出來。

    「怎么會」書諾喜歡的人，明明是希湛啊。

    她們聊到戀愛話題時，所討論的都是那個彈琴的青年，豈料居然是方霧生把書諾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私事，不便多說，」霧生只是讓潔依了解狀況，以免她在書諾面前說了什么不適當(dāng)?shù)脑?，并沒有詳細(xì)解釋的意思。

    「妳先在書房待著，茶茶陪妳，等收拾好心情再出來，我?guī)吶ヒ娝??！?/br>
    語畢霧生徑自起身離開，留下哭泣的潔依與負(fù)責(zé)安慰的茶茶。

    厚重的書房門扉外，穿廊窗戶灑落的午后陽光，明亮得近乎完美無缺。

    就像方書諾，是那么的清澈純粹。

    只可惜她的人生，已經(jīng)因?yàn)樗鴱氐鬃冋{(diào)。

    光線太刺目，霧生瞇起眼，慢慢走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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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還沒到最虐叔叔的劇情，

    我要撐住繼續(x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