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笑

    若伊偏過頭，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身側(cè)多坐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低著頭喝酒，看不清長相，短碎的黑發(fā)在吧臺的燈下閃著微微的藍(lán)色，鼻子挺拔，唇卻削薄，倒是拿酒的手指節(jié)分明，分外好看。

    那男人繼續(xù)喝酒，沒有再發(fā)出什么聲音，若伊收回了視線，開始享用她的大餐。

    海族兒女大口喝酒，大口吃rou，若伊也不例外。那些吧臺上的小魚小蝦很快就進(jìn)了她的肚子，連著腹部的裙子也跟著緊了起來，只有芥末和醬油完好無損，還是上餐時的模樣。

    這時，若伊又聽到了右邊傳來的一聲冷笑。

    若伊再次偏過頭，這次倒是留意到男人的左手戴著一塊復(fù)古的老式腕表?，m瑯表盤上是沒有月相盤，而是一個玫瑰金色的漏斗，棕色的表帶上也刻著一個漏斗的形狀，只是這表盤過小，倒像是女款，戴在男人手上也是緊巴巴的。許是注意到若伊的目光，男人掃了她一眼，又挪了挪位子，離若伊遠(yuǎn)了一寸。

    若伊這才看清了他的長相?？礃幼?，他不過二十左右的年紀(jì)，雖然鼻子高挺，卻是亞洲人的骨相，內(nèi)雙的眼睛本該看起來柔和，可瞥向若伊的眼神里卻透著輕蔑，加上高挑的眉毛，整個人看起來凌厲而倨傲。

    若伊對這個人的眼神不明所以，回過頭，發(fā)現(xiàn)她身后桌子上坐著一家四口，兩個孩子哭哭啼啼，吵鬧得很。這人兩次冷笑，大概是嫌那一桌人太吵了吧。

    若伊也不喜歡小孩子哭鬧，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酒囊飯飽后，若伊大手一揮，把瑪麗安給自己的信用卡夾在了賬單里，交給了服務(wù)生，讓她買單。

    服務(wù)生拿著賬單離開了，沒過多久又折了回來，對若伊說道：

    不好意思，小姐，這張卡似乎消磁了，刷不了。您能換一張卡嗎？

    服務(wù)生消磁兩字讓若伊雙眼睜大，她這才想起之前瑪麗安對她的叮嚀，因為她本身的強磁場，信用卡千萬不能貼身放置，不然容易消磁。這次瑪麗安走得匆忙，沒有提醒她，就被她忘記得一干二凈，直接把磁卡塞進(jìn)了內(nèi)衣里。

    人類世界可真是麻煩，若伊又不禁想。她總愛一邊對人類世界抱有無限的好奇，一邊又不時懷著鄙夷。

    小姐，您還有別的卡嗎？   服務(wù)生又好意提醒到。

    若伊在心里搖了搖頭，她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岡田早就在她下閣樓時就消失了，找岡田為自己買單的希望幻滅。若伊撓了撓頭，看見身邊男子正優(yōu)雅地吃著手握，她忽然有了主意。

    先生，您好，請問您能幫我一個忙嗎？我的信用卡出了問題，您可以為我買單嗎？我之后一定會把錢還給您，或者我請您吃飯也行。

    若伊單手托腮，楚楚可憐地看著身邊的男子，她篤定自己的這一番話一定會讓他答應(yīng)。說到最后一句，若伊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柔媚。畢竟，還沒有男人會拒絕和她共進(jìn)晚餐的機會。

    男子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轉(zhuǎn)過頭，長眉微皺，眼睛里還是那熟悉的輕蔑。他冷笑了一聲，看著若伊說道：

    像你這樣的人我從小到大見得多了。

    若伊不明就里的問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男子的嘴角揚了揚，嘲諷道：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你一個人點這一大桌菜，擺滿了吧臺，不就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嗎？

    若伊聽了更加疑惑，這表情似是更惹惱了男子，見他道：別裝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每個周四下午我就會來這里吃飯，所以故意整些歪門邪道，玩這種信用卡壞了的把戲，制造和我邂逅的機會。你不是貪圖我的美貌，就是貪圖我的財富。

    哼，不勞而獲的女人。   男子總結(jié)陳詞。

    聽到這里，若伊算是明白了。她覺得荒誕不羈，于是不經(jīng)思考就脫口而出：你想太多了吧你！我堂堂

    說到這里，若伊戛然而止。她頓了頓，翻了個白眼，說道：我不是說了如果你為我買單，我之后會把錢還給你的嘛？

    男子一臉?biāo)剖强雌埔磺械谋砬椋f道：是啊，這都是你計劃好的。我為你買單，接著你問我要我的手機號，然后再百般借口約我出來，對我圖謀不軌。

    哼，最后，所有的支出還是我出錢。   男子再次總結(jié)陳詞。

    若伊揉了揉頭發(fā)，人類世界真是稀奇百怪。她也嫌棄地看了對方一眼，說道：那你別買單，我換個人幫忙行了吧。

    說著，若伊環(huán)顧四周，看看還有哪位客人長得像正常的人類，能借錢給她。

    誒，恰恰相反，你這頓飯我買了。   男子發(fā)聲道，說著，從錢包里掏出了信用卡，遞給了服務(wù)生。

    若伊一臉不解地望著他，她驀地后悔，上次瑪麗安讓她讀的她束之高閣，壓根沒翻開過。

    男子氣定神閑地看著若伊，毫不掩飾眼神里的討厭，說道：我為你買單，一是讓你不再糾纏我，手機號你就別想了，二是讓你不要再去禍害別人，三是要讓你永遠(yuǎn)活在不勞而獲，欠錢不還的折磨里。你要記住，你永遠(yuǎn)都會欠著我這筆飯錢，這是你良心上的不安，以后不要再作妖。

    聽了這番話，若伊握緊了拳頭，她此時只覺得火冒三丈，內(nèi)心背誦了三遍?；曛{再稍稍平靜。她堂堂海族公主，怎么會被一個人類如此羞辱，還是這么莫名其妙的羞辱。可恨她真的沒有錢。

    氣急攻心的若伊摘下了左耳的珍珠耳環(huán)，塞到了男子的手里，只見男子猛地往后一縮手，仿佛若伊是妖魔鬼怪。

    給你，這是我母親的耳環(huán)，抵你一頓飯錢。   另一只可不能給他，母親留下的東西本就少，她偷著藏著，這么些年，只有幾件。

    我們從此兩不相欠。若伊說完就轉(zhuǎn)過頭去，喝了口酒，不再看他。眼不見心不煩。

    真是惡心，若伊不禁想。

    結(jié)果她的右邊又傳來一聲冷笑，直刺若伊的心窩。

    若伊猛灌了一口酒，又將桌子上殘留的一塊三文魚倒進(jìn)了嘴里，可她還是覺得憤怒難平，從小到大在滄洋她可沒受過這樣的氣。到底年輕氣盛，看到遠(yuǎn)處走來的服務(wù)生端著一大碗烏冬湯面，若伊眼睛上挑，她的左手微微劃了劃，只見服務(wù)生經(jīng)過身邊男人的時候，不知怎得被地上的水漬絆倒了，將一大碗湯面都灑到了男人精致的西裝上。

    一盆湯面沖刷了男人的驕傲，卻只有一滴湯汁濺到了鄰座的若伊的大腿上。若伊一邊欣賞著男子的手忙腳亂，觀看著他站起來又是擦拭又是詛咒的滑稽樣子，一邊用食指沾了沾湯汁，放到了嘴里，吮了吮，味道堪比深海貝的鮮。

    有些人類就是欠收拾。這么想著，若伊直起身，離開了座位，輕蔑地看了男子一眼，搖曳著蕩出了居酒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