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斥離婚

    次日一早，何修衡比念君先起，一見她披著頭發(fā)從樓上下來，他即刻站起，小君，我去公司了，盡量早點(diǎn)回來。

    呵，又在逃避。

    管家兼廚子阿姨說：太太一回來，先生可高興了，精神都變好了！

    念君訕訕。

    她隨便吃了點(diǎn)面包、牛奶，又回到樓上。其實她該干嘛呢？打包自己的行李？小半年來，她為自己添的奢侈品可真不少，若她從這里走出去，一個人遠(yuǎn)遠(yuǎn)搬不動。那她叫個搬家公司，再去酒店開間房放行李？再寄回浙江？

    左右都不是，左右都狼狽。風(fēng)光無限也終有一日下堂，念君在鏡子里看自己的臉，竟擔(dān)心25歲的自己會容顏衰敗來。

    她的人生啊，從幼兒園讀到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待字閨閣，把自己修理得盤靚條順、溫婉賢淑，接受父母安排的相親，只為隨他們愿嫁個好人家；24歲后，認(rèn)識何修衡，同年年底和他結(jié)婚；25歲，即將離婚。

    來時何爸問她：非離不可？

    念君說：我想不到還有繼續(xù)留在他們家會過得舒服的理由。

    何爸說：那何修衡呢？你舍得？

    念君：他什么都不管也不知道。

    何修衡，最使她痛苦。

    在舊式大家庭，初歸新婦就像剛落地的嬰孩學(xué)走路，固然磕磕碰碰。來自香港的何家規(guī)矩眾多，要請安，初一十五要燒香，要跪拜，進(jìn)門時還得做足準(zhǔn)備，小心被人說：哎你怎么右腳先進(jìn)來的？出去再重新進(jìn)過！

    一不留神，還會成為婦女們的飯后茶聊管家有個閨友就在何家工作，她常常聽到。

    還有袁辛那假公濟(jì)私，實際刻薄到死的忠告。

    念君曾向何修衡提過：為什么她要管那么多？

    何修衡笑道：她是這樣的，以前她在倫敦大學(xué)教書，看比自己年齡小的人，目光總有著對學(xué)生的審視，把我們當(dāng)小孩呢。我有時候碰到棘手的事情會讓她出主意，別看她這樣，她很厲害的。

    袁辛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拿出迪拜亡夫留給她的遺產(chǎn)，從仇家手里把何修衡贖回來，何修衡要么像大哥一樣瘸了，要么就死了于是念君忍著、忍著，但總有矛盾爆發(fā)的一天。

    何修衡本就不是大喜大怒之人，甚至有點(diǎn)內(nèi)斂，不太健談，慣技只有微微笑著看人、聽人說話，表示友好。他和念君相處也一樣，不會說老婆、寶貝這些詞，也不會高興地抱著她哄，更多的是她主動，她撒嬌獻(xiàn)媚，總纏著他、霸占他的時間，當(dāng)然了，他是不會拒絕她的，頂多：等一下，我先忙完。、明天沒時間，改天再陪你去好嗎？、小君，很抱歉，我答應(yīng)了晚上陪你的......

    那她的回答呢？沒關(guān)系。

    她對他，統(tǒng)統(tǒng)都沒關(guān)系。

    記得18歲剛上大學(xué)，慈父慈母陪讀一星期，幫她整好宿舍內(nèi)務(wù)，給她的每個舍友送上見面禮，打好關(guān)系，仍不放心，臨走那日還巴巴趴在教室窗邊看她上課。她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結(jié)婚后變得百般遷就、事事做足一百分，做他一個人的保姆不夠，還要服侍他全家。

    這可不是中文字庫里的自作賤嗎？

    所以她沒有繼續(xù)留在他們家會過得舒服的理由。

    念君在房間整理物品到下午，樓下傳來男孩子的聲音時，她也假裝不知道，一直拖著沒下樓。管家阿姨上來敲敲她的門，太太？埃里克來了。

    一個小土豪。

    15歲便長得一米七幾高，是袁辛和迪拜土豪生的混血兒，即使刮須干凈了，也還有著明顯的長絡(luò)腮胡特征，眼睛深棕色，臉長長的，方方的，顯老氣。他管清秀俊逸的何修衡叫爸爸，念君第一個覺得別扭。

    埃里克見到她：阿姨，你回來了？阿姨，做芒果冰沙給我吃吧，天好熱！我在這里呆半天，等我媽來接我。

    這位少爺把長腿擱在沙發(fā)邊緣，半躺下去看電視。

    念君想說我不是你的保姆。但又何必呢，她不想和小孩子計較。

    女傭做好芒果冰沙送給少爺，還多做了一碗送到二樓給念君，太太，先生剛才打電話回來，說今晚袁姐也來一起吃晚飯，您看，準(zhǔn)備西餐還是中餐？廚房有活的波士頓龍蝦。

    我特么的！念君把一本雜志甩在地上，隨便你們。

    她剛回來，想和他談?wù)?，他處處回避，還把他所謂的老姐、兒子叫來吃飯？

    她氣得耳朵發(fā)癢，立馬給何修衡打電話。他很快接，小君，怎么了？

    你晚上能不能自己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不著急，袁姐主要有公事想跟我談。埃里克剛放暑假，他應(yīng)該到我們家了吧，過幾天他去加拿大參加夏令營，我挺久沒見他了......小君？我這邊還有事，那先掛了？

    何修衡，你逼人太甚。念君淚盈于睫。

    她無法克制，牢牢坐在一樓等候。直到車聲響起，何修衡和袁辛相攜進(jìn)門，有說有笑的不知談什么，念君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小君，回來啦。袁辛淡淡地說，眼神依然是對她的審視，上下打量一番，像是想看出她和何修衡昨晚有沒有性生活。

    念君根本不招呼她，直沖何修衡，回來了，可以跟我談了嗎？

    小君？何修衡臉色一暗。

    昨晚到今天，問了你很多次，現(xiàn)在有時間和我談離婚的事了嗎？念君一臉倔強(qiáng)。

    埃里克發(fā)出一個大大的哇，嘴巴合不攏。管家和女傭連忙退到廚房，不敢打聽主人的家務(wù)事。袁辛倒面不改色，看向了何修衡，意思是說：發(fā)生了什么？

    何修衡為難，輕輕說：小君，不要這樣，我們不是已經(jīng)和好了嗎？你今天又怎么了？

    念君說：沒怎么，我本來就是回來跟你離婚，希望你配合我。

    袁辛撫了職業(yè)套裝的裙擺坐下，你們有什么事好好說，不要意氣用事。話音未落，念君痛斥一聲：關(guān)你什么事！

    小君！何修衡急切喊一聲。袁辛一臉警惕地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