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肆叁章 重生

    蕭旻往香樟背后站，只露出被風(fēng)吹翩飛的衣擺一角。

    林嬋遠(yuǎn)見橋頭樹影，他閃身躲避，恰合心意，故佯裝不知，索性拐過一大片爬墻藤蘿，朝另個(gè)方向去了。

    蕭旻怔怔望著她們漸遠(yuǎn)，模糊于密林綠陰中，收回視線繼續(xù)往前走，忽然看到荷塘邊那處常年緊閉的廢院，不知何時(shí)褪紅的板門大開，一眼望到底的正房，竹簾子半卷，屋檐靜悄悄篩落一地斑駁的黯淡，光陰似乎凝固在那里，他身后有誰在捂嘴哭泣，怪聲怪調(diào)地，大駭?shù)孛突仡^，空無一人，一陣風(fēng)搖葉動，云雀從柳間直竄向了天際。

    他滿額覆汗，心擂似如鼓，鬼使神差地走近房前邁過檻兒，一股子陰涼之氣朝他撲襲，四圍沒有一絲聲息，只聽見自己口鼻蓊蓊呼吸、衣裳綢羅細(xì)碎的摩擦響。

    蕭旻莫名覺得可怖，欲轉(zhuǎn)身離去，不經(jīng)意瞟見窗牖內(nèi)有個(gè)人影一閃，不及多想，三五大步上踏垛，掀簾而入，腐味迎面，陽光透過窗牖射進(jìn)來，一條條青騰騰地?fù)u晃著。

    房中空蕩蕩的，床榻覆滿塵灰，他走到桌前，看見擱了一本，上面的塵埃被清理掉了，拿起翻了翻，便到了一頁，是必常看已生褶痕，上面寫著：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他正揣測其中意味，唉！一聲輕嘆，綿綿長息，惆悵婉轉(zhuǎn)，似從背水忘川那端傳來，流畔于耳邊，唬的一個(gè)失手，跌落桌面，掀起一段煙塵。

    身后不見誰，有呼吸灼耳，他感受分明，渾身頓時(shí)僵硬。

    有人在麼？院里傳來朗朗問聲。他簡直是直沖出房，聽得簾子狠狠甩到了墻面，磕砰磕砰震天地響。

    蕭貴嚇了一跳，連朝后退了幾步，才奇怪地問：原來是旻少爺，你怎在這里？

    蕭旻走出院門，背胛已濕透衣裳，用袖子抹把臉上的汗水，方道：我見門敞著，遂進(jìn)來瞧瞧?？此╅T落鎖，再問：這里常年關(guān)著，你開它做甚？

    蕭貴稟話：遠(yuǎn)哥兒跟夫人說前日晚間路過此地，見里廂亮有燈燭，偷看床上躺著個(gè)形容枯稿的婦人。還有仆子提起往昔路過此地隱約聽有哭聲，好不駭怕。所以夫人今兒領(lǐng)著我等到此開門察看，空無無的，原來不過是人心自有神鬼作祟。又問：旻少爺面色難看，身體可否不適？

    蕭旻朝他擺擺手，失魂落魄地繼續(xù)朝前走，全憶了起來，他以為的夢卻不是夢，是他前一世短命的人生。

    林嬋死的那日，他也溺水死了，從房中出來，悲傷欲絕地途經(jīng)荷塘?xí)r，被小眉從身后一把推了下去。

    他此時(shí)才清楚的意識到自己重活了過來。

    滿心的五味雜陳，蕭旻腦里亂成一團(tuán)麻，一路有丫鬟婆子近前搭手叫旻少爺，他也恍然沒聽到的樣子。

    綺雯站在門邊花陰下、和老太太跟前丫頭冬菊小聲嘀咕著甚麼，抬眼見蕭旻過來，兩人連忙見禮，哪想他渾渾噩噩的擦肩而過，徑自進(jìn)院子去了。

    冬菊挑眉偷笑：旻少爺這是怎麼了？跟丟了魂似的。

    綺雯也笑道：誰知道呢，耍少爺脾氣罷。再從袖籠里取出一盒胭脂遞給她：宮里的賞賜，你膚白用這個(gè)顏色合宜，我特意留了給你。

    冬菊打開聞了聞，歡喜地說：噴香的味兒。綺雯道：可不，我留給你總是最好的。

    冬菊笑道：沖你這句話，我也告你一句好話，可要留心著點(diǎn)秋桂那丫頭，我曉你倆感情深，不過提防些總沒錯(cuò)。

    綺雯央她詳說，冬菊左右不肯，實(shí)在礙她不過，才透露兩句道：她心氣頗高，看你和雪鸞做了姨娘，自是意難平，我瞧她和少夫人身邊的嫣桔來往過密，你謹(jǐn)防禍從口出罷。

    綺雯一下子白了臉，心底暗叫糟糕。